沂俐微微蹙起眉头。
“怎么突然说这个了?”
“百年之后葬在一起?”她微微笑了,仰起头看着嘴角带着笑意的南奕,“那你总得先娶了我吧?”
“十年之内。”南奕扯了扯嘴角,“你等我十年,好不好?”
“十年吗?”沂俐恍惚摸了摸长发,“你还记得及笄大典那日我遇刺的事儿么?”
南奕垂眸,无奈笑笑。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记得。”他声音有些许苦涩,“家父执意如此,我也……”
“哦?是么?”沂俐声音凉凉的,“我说好了给你三次机会,那已经是第三次了。”她捡了一根木棍绞着的糖放入口中,“你让我嫁给你?你爹恐怕会在我进国公府门之前就把我弄死吧?”
一阵穿堂风将桌案上的撕碎的雪白宣纸吹得飘起。宣纸像是大片白色雪花,落在了地面上。
鹅毛般悄然落地,随后又被一阵轻微的气息吹起,沂俐轻轻一笑,抬抬手,那些纸片就落在了香炉之中。
“那就是调查我及笄大典遇刺一事的密函。”香炉中宣纸燃气的火光跳动在她眼底,霎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妙的诡异在她扭曲僵硬的笑容之中粲然绽放,“回去转告你父亲。”她背过身去,火红长裙委地,衬得身形越发纤细,露出的肌肤越发白皙,“我不管什么原因,若是再有下次,我不介意对他动手。”
“三次了。”她嗤笑,“若是换成别人,早就死于非命了,不是吗?”
她的话铮铮然如勾挑剔拨琴弦,掷地有声。
“殿下,我爹他……”
沂俐猛然回首。
“我不管。”夹杂着炭盆热气的冰凉穿堂风拍打在脸上,她的语气骤然急了起来,“请你替我转告他,若是还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了。”
“好。”南奕眉头微微蹙起,“臣定当把殿下今日所述转告国公。”
他躬身:“臣……待家父向殿下道歉。”
沂俐懒洋洋地倒回了软榻上:“道歉倒是不必了,你先回国公府把你带回去的那个祸害安排好。”她指尖敲打在桌案上,“至于黄舒这边,我来处理。”
不知为何,南奕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油然而生了一种不祥预感,而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那种预感是什么,来自何方。
“好。”他那双温和的眸子里满是谦卑与抱歉,“殿下万事小心。”
“我没事。”沂俐回答得有些含混不清,“倒是你,万事小心为妙。”
严家小公子严炎继被暗探发现出现在大沂京城之后,便再无消息。与此同时,大沂先后在京城等十多座城池之内发现黄氏王朝在大沂布下的大大小小上百个暗桩,这些暗桩被景顺大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一拔除,上万名暗探被御林军亲自护送至两国相交的边境。
黄舒震怒,他下令连夜封锁沥城,挨家挨户搜查,捕获大沂暗探百十余名,随即下令将那些暗探带往庭治殿前处决。
庭治殿门前,沂俐拢着灰色狼皮里黑色缎面大氅,蹬着门槛儿看着乌压压的跪了一地穿着囚服的男男女女。
“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庭治殿门前?”
寒风萧瑟,纸片一般的雪花从指头上簌簌落下,沂俐蹙着眉看着囚犯们冻得发紫的手脚。
她抚摸着抱在手心的暖炉,让挽翠把宫门关上。
“让护卫来,把这些人都赶走吧。”
“慢着!”
沂俐动作一顿,回眸一笑。
雪白的狐狸尾毛在大氅上围绕了一圈,衬得那张脸越发的小巧精致。而那笑容恰似冬日白梅,洁白高贵得不染尘泥。
那双杏眸好奇地打量着一身玄色夹棉锦袍的黄舒,而黄舒虽眼眸沉静,嘴角却有些抽搐——沂俐看得出来,那是一种介于快意与仇恨间的笑容。
她遥遥立于台阶之上,冷眼望着兴奋不已的黄舒,毫不掩饰满心厌恶。
“何事?”
“大沂暗探。”男子凑近她,站在了她身边,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在原地不让她走动逃脱,“沥城之内所有暗探都被抓住了,接下来便是我朝境内其他城池……”
沂俐蹙着眉,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肩膀时,才发现黄舒已经给自己下了禁制。
“怎么了?”她眉头刹那间舒展开来,让人不得不怀疑刚刚看见她皱眉是不是自己眼花。沂俐换上一副无所谓的视人命为草芥的笑容:“准备开战了?”
“不。”黄舒眉毛动了动,他低头俯视着跪了一地的暗探,“是你祖父先动的手。”
沂俐抿着嘴唇垂下眼眸,将那一肚子不舒服全部憋在了心里。
一个雷厉风行拔除黄国在大沂境内所有暗桩却丝毫不为自己的处境考虑,另一位当着自己的面处决掉上百位沂人。
都在逼着自己,是么?
长长的睫毛遮住含恨的眸子,众人只见她火红嘴唇微微勾起。她很快将心口处那点不愉快压了下去。
很快她抬起头来,微微笑了。
“你想杀就杀咯。还是说,你在征求我的意见?”
黄舒看她笑了,便也露出笑容:“朕为何要征求你的意见?”他胳膊钳制得更紧了,“朕不过是想让你看看,若是你敢耍花招,你就会和他们一个下场。”
女孩儿聚起内力冲破了他的禁制,她向左滑了一些,站在了距离黄舒三步之遥之处,云淡风轻地笑了。
“就凭你?”她笑吟吟地指着两人之间两块石砖的距离,“你自己先掂量掂量。”随即,她收敛了笑容,严肃地冲着他点点头,“这些人,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反正能被你抓到的暗探,也听废物的。”
她毫不怜惜地看着一地跪地求饶的暗探冷冷吐出三个字。
“软骨头。”
“既然连大沂的皓阳公主殿下都不愿意为他们求情,那朕留着这些人也没什么用了。”他抬起手,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