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他带来的护卫们举起手中长剑,无数道雪光闪过,将漫天雪花劈得逆飞。
长剑落下,凌厉寒光伴随着血色喷涌而出,站在台阶之上的沂俐竟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她后退一步,躲过了喷溅出来直奔自己面价而来的血迹。
她缓缓回首,轻叹似的笑了一声:“往后若是要当着我的面处决什么人,记得让他们离我远点。”她顿了顿,用指尖抹去沾在了雪白狐狸尾毛领上的一滴血迹,接过了挽翠递来的帕子,谩骂擦拭着,“我嫌脏。”
黄舒也是微微一怔。
他知道她是无情无义之人,却没有想到她绝情至此——数百人死在眼前却依旧是面若桃花,眼角含笑,与平日里并无二致。
鲜血溅在台阶之上,蔓延到了脚边,她也只是轻轻挪了挪步子,以免那鲜血弄脏了自己新做的绣花鞋。
她见黄舒没有答话,转头,扬了扬眉毛:“你不知道么?这个鲜血的味道若是沾上了,洗不净,那气味便会在身上停留好几日,就连香薰也掩盖不住那味道。”
黄舒清了清嗓子:“朕……朕自然是知道的。”
“好。”沂俐盈盈一笑,将脸藏在了那毛茸茸的毛领之中,只露出一双星眸,她指了指地面,“那就麻烦你的人将这里清理干净。”她负手亭亭立在他三步之遥的地方,用熏了香的帕子捂住了口鼻,“这味儿……怪难闻的。”
在帕子捂住了口鼻的那一瞬,黄舒捕捉到了她眼底的晦暗。
“怎么,怕了?”
沂俐深吸一口气:“没有。只是单纯不喜欢雪天里的血腥气罢了。”她望着被鲜血染红的雪地,有些惋惜,“好好的皑皑白雪,就这么被糟蹋了。”
“没事,沥城雪多得很,待人将这些尸体鲜血除尽了,自会有新的雪铺下了。”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来来往往的护卫搬动着尸体:“我知道。就怕这院子你们打扫不干净,留了些血迹在石砖缝隙里或是花坛泥土中或是水池里或是树叶上。”
沂俐眼波流转,笑意盎然地望着黄舒:“记得让你的手下吧花坛里的每一粒泥土都清理干净,大殿前的每一块石砖,每一条石砖缝隙都冲刷干净,还有池塘中的水也换一下,但别打扰了水面上那几只天鹅,还有树叶……”她耸耸肩,“为了防止由血迹残留,你就让你的手下一片一片擦干净吧。”
听闻黄舒要在庭治殿前处决犯人的人不少,能赶来的都赶来看热闹了,众人原本以为高傲得从不正眼瞧人的皇后娘娘会求饶,谁知……
现在该求饶的似乎是皇帝陛下,
黄舒眉眼冷峻,他冲着看热闹的宫人们发火:“听到了么?还不把这里打扫干净?”
“慢着!”沂俐挑眉望着他,“陛下刚刚没有听清楚么?我要求的是杀人的人将这里打扫干净。”
“差不多得了,你别得寸进尺啊……”
沂俐挑眉,听着他冷冰冰的威胁,也只是嫣然一笑。
“你决定在庭治殿门前杀人时,考虑过我的感受吗?陛下?”
“陛下”两字咬的极重,极尽讽刺。
黄舒勉强压制住内心不快,他换上了一副笑意,挥手让护卫们去办。
俨然一副宠溺的模样。
“皇后所求,朕都会尽力满足。”他声音渐大,恰巧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
可……杀了这么多暗探,可不是自己所求啊……三言两语,便把所有脏水泼到了自己身上。
自己和他比起来,终究还是稚嫩了一些。
沂俐柳眉斜剔入鬓,旋即,她笑吟吟地挽上黄舒的胳膊:“那陛下答应我,下次别杀这么多人吧?”
黄舒撩起她鬓边碎发,拢在耳后,他温情脉脉地望着她,低低笑了一声。
“好,听你的。”
那笑声只有沂俐能听见。
众人见两人言笑晏晏,挽着胳膊相视一笑,只道帝后感情甚好。他们只道皇后娘娘被迫远嫁后对沂王朝那位景顺大帝怀恨在心,当今圣上便记在了心里,因而便时时刻刻找着大沂麻烦——比如这些暗探便是例子。
众人感慨几声,用艳羡的目光瞟了两人几眼,摇了摇头,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庭治殿前只剩下打扫着无头尸体的护卫们。
沂俐松开了黄舒的胳膊,瞬间变脸,冷哼一声,转身入了庭治殿,将殿门重重甩上。
庭治殿外,黄舒低沉地笑笑。他隔着门也能感受到沂俐的怒火。
“陛下,这些尸体作何处理?”
黄舒笑着望着那两扇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大门:“要不……你们去问问她?”
侍卫们冷汗涔涔地瞅瞅那扇禁闭的大门,又瞅瞅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的皇帝陛下,最后选择低下头,一言不发。
黄舒笑意猛然凝固,他嘴角微微勾了勾,也不管那些处理着尸体的护卫们,快步离开了。
景顺大帝知道黄舒在沂俐的庭治殿前斩杀大沂百名暗探后震怒。随即下令,在沂黄两国交界之处的荒漠里将那黄国安插在大沂暗桩里的所有人就地坑杀。而领命而去的南奕却又在万人坑之上扔了无数干柴,又倒了火油,点燃了烈火。
据说那烈火烧了足足有半个月。在那半个月里,黄氏王朝边境最西的阳城之南,沂王朝北部防线最西依山而建的凉州之南,两城之间的茫茫荒漠上,火光冲天亮如白昼。边境守将通过南奕“诚挚恳切”的书信了解原委后,恨得咬牙切齿,当即派人快马加鞭送守将手书至京城。
一同送去的还有南奕那封措辞谦卑虚怀若谷却又阴阳怪气的书信。
黄舒看了密函与书信后震怒,下令在王朝全境之内搜捕大沂暗探,并下令一旦发现暗探,就地正法。
沂俐夹在两人之间,也只能日日缩在庭治殿内瑟瑟发抖。
“殿下,您都半个多月没有出去走走了……您看……”
沂俐想起黄舒那张如狐狸一般令人生厌的脸就不由得抖了抖。
“不要。”
倒也不是害怕,只是单纯的厌倦恶心不想理。
“哦?是么?”庭治殿之外,黄舒声音响起,“你躲着朕也没用,朕该见你,还是会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