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了拍手,曼声道:“进来吧,没必要躲着藏着掖着了。”
卢家家主带着卢家子弟鱼贯而入,跟在最后的是身着樱花粉色衣裳的卢珍。
她双眼红肿,低垂着脑袋,进了长生殿后目光直勾勾落在了柱子边那具女子尸体上。
黄舒面色惨白。
“李大人,你给朕解释一下?”
“没什么。”沂俐慢条斯理地挽好了衣袖,“如你所见,珍妃娘娘……让你失望了。”
“李院首,你骗朕?”
“臣觉得此事错不在珍妃娘娘,因而自作主张将珍妃娘娘从枫狄轩内放了出来。”
“那死去的这人又是谁?”
“她呀……”沂俐懒洋洋地瞥了地面上那具尸体一眼,“刑部大牢里的一名死刑犯,我用格物书院令牌将她提了出来,易了容,送到了这里。”
沂俐承诺保住了她一家老小,那死刑犯才肯替了珍妃去赴死。
“错不在珍妃?”黄舒冷笑,“若是朕没记错,死在李院首手中冤魂……应该也不少吧?”
黄舒上前一步,戳了戳沂俐心口:“依朕所见,李大人你也不是同情卢珍,你只是……狠下了信要抓住朕的把柄,要拂了朕的颜面罢了。”
“所以呢?”那双明亮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水蒙蒙的雾气,“你想让无罪的人死,而我想保下无罪的人,至于我出于什么目的,重要么?”
确实不重要,只要卢家人感激她,欠下她一份人情,就足够了。
这就是她想要的。
黄舒轻轻哼了一声,笑了。
他的胳膊微微抬起,长生殿之外便似暗潮涌动,朔风卷起铠甲特有的冰冷气味,吹入大殿。
沂俐知道,若是那胳膊再抬起一点点……
就像在卢府那日一样,无数人涌入大殿,将大殿之中除了黄舒以外的所有人就地砍杀。
“想灭口?”
黄舒笑了笑,胳膊缓缓地抬了起来。
“哎,朕想办的事情……还不曾有人胆敢阻拦。”
你是第一个。
第一个对黄舒这么赤裸裸地挑衅的人。
黄舒又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长生殿外传来了兵甲撞击声。
南奕猛然抬头,瞥了沂俐一眼。
而沂俐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似的,回首。
两人对视,沂俐转过头去。
“那陛下该如何对外解释卢家全家上下以及臣与宁翰林的死因?又该如何解释整座长生殿在没有护卫的情况下只有陛下您一人活了下来?”
“哦?李院首身为大殿之中武功最强的人,拼死护送朕出了长生殿,却在出门那一刻被一支暗箭射中后心。此刻朕的护卫恰好赶到,而李院首您……不治身亡。”黄舒遗憾似的耸耸肩,“卢家本就是戴罪之人牵连到的家族,宁翰林出身低微无人在意。”
“所以,朕除去你们,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唔……”她形似鬼魅一般游荡至书案便,轻轻执起那樱花粉骨瓷绘梅的小茶壶,若有所思地敲了敲,“那臣就不脏了陛下靴子了。”
胳膊缓缓抬起,那只小壶被举高。
壶嘴倾斜,眼看酒液就要落下时,面色不善的黄舒冲上前来,打掉了她手中小壶。
沾着鸩酒酒液的樱花粉色瓷片飞溅,卢家众人纷纷避让。
她微微一笑。
果然。
一滴酒液顺着嘴唇滑落,从脸颊上落入领口。黄舒抓住了她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站在一旁的南奕见沂俐举起小壶时,猛然抬眼,但当手中小壶被打翻在地时,双眸又垂了下去。
沂俐指腹抹过嘴唇,将那一滴酒液轻轻甩在了地上:“怎么?不让我们死了?”
黄舒朝着长生殿外勾了勾手指,埋伏在大殿之外的士兵排山倒海涌入,将卢家上下百十余人团团围住。
“不杀你。”黄舒略带遗憾地踢了踢地面上的瓷器碎片,“但是卢家的人,朕不能留。”
他转头:“来人,给朕把这些人全部带下去。”
语气里的失望与恼怒平衡拿捏得恰到好处。
沂俐弯腰,将地面上白绫缓缓卷起塞入袖中:“你不让卢珍留下?还有卢俊呢?你亲手挑选出来送入格物书院的卢俊?”
卢家上下将整座长生殿堵得乌压压的百十余人被御林军带出了长生殿,沂俐若有所思地看着晃晃悠悠拖着步子走在最后的卢珍。
卢珍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慢悠悠地回首,哀怨地凝视着她。
她不知道这位李院首是何人,但这个人总是能给她带来莫名其妙的信任……像极了在庭治殿内称病长卧不起的皇后娘娘。
“严炎。”
卢珍突然轻轻说了这么一句,黄舒愣住。
就是那个被黄舒手下栽赃陷害打入大牢却又被南奕救了出来的严炎。
卢珍看着黄舒犹豫的那半刻,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华贵步摇纹丝不动,大笑着的女人怨恨地走出了长生殿。
小声回荡在长生殿之中,听得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陛下若是当真要对卢家下手,不如就在这长生殿内将卢家解决了。”她负手立在一旁微微一笑,“毕竟……严家那位就是个先例。”
从碧澄居被带走的严炎入了刑部大牢当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舒被戳中了心事,面色沉了沉,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陛下,昨日捉奸之时,不少人都见着夏家那小公子也在场,若是您只处决珍妃娘娘,怕是会引来别人非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