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黑水城前拥挤的人群中走来了一老一少。
正是徐有饭父子。
两人站在城墙前,各自感叹。
只不过,两人的感受各不相同。
高高的城墙比起黄泉镇那低矮的矮墙来说,简直是天壤之别,城门前来来往往的货商,车水马龙,一派繁忙景象。
习惯了黄沙之地的贫瘠生活,每当暮色来临时,除了家家户户袅袅的烟火和镇外呜咽的狂风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的声音,哪里像现在这样喧嚣不断?
一切都是新鲜的,人气十足。
徐有饭站在他的身后,独眼当中露出几分回忆的光芒,喃喃道:“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回来。”
“一晃几十年了。”
之后便是长长的沉默。
除了上青云山,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站在这个世界的城池面前。
徐闯看到的更多的是机会。
这样的繁华比起前世的世界来说,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这才是机会啊。
想要把一座贫穷的城池建设起来,相对总会容易一些。
机遇才是金钱。
一时间,他竟有些振奋。
“走吧!”
两人随着人群继续向前,经过城门口,将路引给军士,军士多看了一眼徐有饭,直接放行了。
眼下正是黄昏,黑水城内灯火通明。
悬挂的灯笼将宽阔的黑石路面照耀得如同白昼,街上行人如织,服饰各异,带着浓烈的异域特色。
“儿子,看到没,那个穿着粗犷、袒胸露乳的是燕国蛮人,那边头戴纶巾、身穿长袍的是大唐人,黑水城里五湖四海的人都有,大楚的商人最喜欢饮酒作乐,那些江南的女子看着柔弱的很,吹箫却是极好听的,爹只有你这么大的时候,最喜欢在这街头巷尾的乱窜了。”
记忆穿过时间的甬道浮现在眼前,他的嘴角不自觉的挂起了微笑。
穿过几条巷子,徐有饭的脚步越走越慢。
那处地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老了老了就越来越忍不住想回来看看。
徐有饭狰狞的面孔上露出犹豫和纠结,在那处巷子拐角处站立了很久很久,仿佛迈出那一步需要巨大的勇气和力量。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又或者夹杂着一些别的情绪。
那种情绪,徐闯懂,但是他不能说。
因为他也有不能说的秘密。
巷子口有一颗胡杨柳,应该是有些年头了,树上满是斑驳。
从看到胡杨柳的那一刹那,小时候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徐有饭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的从独眼里流淌出来。
他闭上眼睛向前走,五十步后左转,眼前是一处破落的门第。
记忆里,那一年他也是这样,闭着眼睛就能找到自己的家门。
只是时间飞逝,当年鲜红的朱门如今朱漆脱落,门前一对石狮只剩下了一只,另一只不知去向,门楣上那块牌匾在风中飘摇,上面徐府两个字依稀可见。
徐有饭睁开眼,看着眼前残破的画面,心情莫名的低落和哀伤。
物是人非已成空,这里已成废墟!
“其实爹早就来看过了,你爷爷以前是城里的裨将,凭着剿匪的军功挣下了这份家业,到了后来,贼匪猖獗,黑水城势弱,守军只能龟缩在城里,时不时还要受到贼匪的报复。那时候爹还只有你这么大,特别贪玩,那一天去城外树林子里玩,回来得晚了,等回来就看到家里火光冲天,血流成河,家里遭贼匪报复,上上下下十几口全都被悍匪杀死了,连小孩子都没有放过......”
悲惨的画面再次闪现在眼前,徐有饭喉咙滚动,声音哽咽,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行老泪从独眼当中流落下来,顺着那些岁月抹不去的沟壑,一直滴落在地上。
那些记忆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梦魇,折磨了很多年。
“那时候,爹害怕极了,只想着要逃,逃得越远越好,最后终于混在一群西行的商队里去了黄泉镇。”
徐有饭抬起头,望着天空,无声的流泪。
“这一去啊,就是几十年,那时候哇,已经没什么希望了,只求有口饭吃,所以爹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徐有饭,有饭吃就能....活着。”
哽咽的声音流淌在悲伤里的眼泪里,老人的眼神有些发酸,他耸了耸鼻子,说到活着这两个字的时候,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徐闯的心情也低落伤感起来,低低的道:“难道爹就没想过报仇?”
“报仇?呵呵,怎么报?”
徐有饭自嘲,一脸绝望,“爹没有修行天赋啊,想要成为修行者根本不可能,没有天赋,根本不收。”
“那至少敌人是谁总该知道吧?”
徐闯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