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贵客”的问题,司徒勰沉思良久后,才开口回答,“其实,我那外孙顾泠,一直没有变过。他从小就是那副样子,仿佛天生一双慧眼,能看透世事人心,因此待人格外冷漠,哪怕是对他的父母,也没有正常孩子的亲近和依赖,更别说对我。”
阴影中的老者坐直了身体,苍老的眸子眯了起来,“你说的,是他多大年纪的事?”
司徒勰凝眸,“四岁。那是凝儿出嫁之后第一次带着顾泠回娘家,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外孙,我至今仍记得他那时的眼睛,沉静得仿佛一汪不见底的深潭,总是直勾勾地盯着别人的眉心,好似能穿过皮肉,看到脑中在想什么。也是因此,我对他格外在意,总觉得他不是寻常人,将来定有一番大作为。我的确没看错,他是个天才,而我唯一错的是,他自始至终,都没在我的掌控之下。”
“那,苏凉呢?”老者问。
司徒勰这次回答得快很多,“关于苏凉的事,想必墨兄查到的跟我所知的差不多。她是乾国京城名医苏远舟的孙女,曾经籍籍无名,在苏家出事后侥幸逃生回了老家,嫁给了宁靖,那宁靖就是我外孙顾泠假扮的。等他们两人再回到京城,苏凉便已脱胎换骨,一鸣惊人。”
“你认为,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老者又问。
司徒勰便说,当时苏凉和顾泠在苏家村第一次成亲时,身边有个人,就是梁叔,据梁叔所说,顾泠只是看苏凉可怜,想拉她一把,让她脱离豺狼亲戚的控制。
“可以确定的是,苏凉第一次嫁给顾泠的时候,身体孱弱,除了绣工了得之外,别无长处。”司徒勰说,“传闻中说她遇到高僧传授武功和医术,但据我所知,她真正的师父,就是顾泠。”
“你是说,她的医术,也是跟顾泠学的?”老者问。
司徒勰摇头又点头,“她是苏远舟的孙女,会医术很正常。我后来发现顾泠医术也很厉害,但不为人知,他说是苏凉教的,但依我看,恐怕他早就懂,只是不想让人知道。如同他高强的武功一般。除此之外,他还懂很多别的东西,譬如雕刻,可能还有机关术。”
“天才顾泠,为何会看上苏凉?”老者看着司徒勰问。
司徒勰给出了自己的见解,“此女性格极为讨人喜欢,很擅长笼络人心,跟我那外孙十分投契。我认为,她曾经在家族出事时无能为力,后来有了顾泠在身后教导和支持,她同样极有天赋,成长很快,得以蜕变。”
“你认为,他们之间,顾泠在主导?”老者问。
司徒勰沉吟片刻,“不尽然。对外的事情上,我认为是顾泠主导,因为很多事都是凭借他的实力解决的,苏凉的能力与他相比仍旧差距很大,我觉得顾泠至今仍旧在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才能。但在情感上是苏凉主导,她已经完全征服了顾泠。也是她让从前无欲无求只想避世独居的顾泠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老者站了起来,身形很高大,也很瘦,一身墨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晃动。
司徒勰也随之起身,“墨兄要走了?”
“嗯。”老者抬脚往外走,“粮草会按时送到。但能不能打胜仗,老夫就不管了。”
司徒勰点头,“多谢墨兄相助。若墨兄有用得上我的……”话音未落,老者已经消失在门口。
司徒勰走到屋檐下,眯眼看着湛蓝天空中棉絮一般的云,回忆了一遍方才跟老者的谈话。
司徒璟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司徒勰正在看天,但似乎又没有真的在看。
“皇祖父。”司徒璟开口,打破了沉默。
司徒勰回神,看向他,神色淡淡,“何事?”
“粮草的事……”司徒璟问。
司徒勰打断,“不必操心,朕已经安排好了。”
司徒璟便说他只是很好奇,怎么做到从炎国运粮草到凉国,没被乾国人发现的?
司徒勰却并没有给他解惑,“这是绝密之事,现在不是告诉你们的时候。”
司徒璟敛眸,“是,孙儿多话了。”
“可有芍药师徒的消息?”司徒勰问。
司徒璟摇头,“还没有。她们想从乾国京城盗得秘录,我认为成功的机会很小。”
“只是试试,不成就罢了。”司徒勰摇头。因他认为乾国皇室得到秘录之后一定会做出沐氏发明的那些大型武器用在战场上,让芍药去找秘录的目的更多的是为了了解敌方,做好防备。但如今时间也来不及,顾不上那么多了。
“皇祖父,炎国那边,真的靠得住吗?”司徒璟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心中所想。
司徒勰轻哼,“远交近攻,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在打乾国这件事上,凉国和炎国所处的位置是相同的。想等我们两败俱伤,但真开了战,不管凉国和乾国哪一方胜利都会更加壮大,使得炎国没有抵抗之力。尤其这两年乾国有了顾泠和苏凉,姬月白只要不蠢就应该知道,与凉国联手,可以谋个天下二分,否则,凉国没了,炎国也无法存活。”
司徒璟点头,“皇祖父言之有理。孙儿受教了。”
“况且,炎国送来的粮草,可是实打实的诚意。这一步走了,姬月白就没有退路。到时炎国若不出手,朕也会让乾国知道,凉国的大部分粮草是姬月白给的,逼炎国出兵。”司徒勰冷声说。
司徒璟听到最后一句,想起先前的事,立刻意识到,如今炎国北部军中,一定还有关键位置是司徒勰安插的细作。只要北方开战了,炎国哪怕不想打,司徒勰也会命人制造一个足以使得乾国和炎国开战的导火索,其实,很简单。
“皇祖父高明!”司徒璟神色敬佩。
“这一战,关乎凉国的国运,只能胜,不能败!”司徒勰眸光坚定,是跟司徒璟说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
乾国玄北城。
邢冀抵达的时候,裘靖正在练兵。他已接到密旨,凉国极有可能三月初进犯,做好一切准备。
练兵结束,裘靖跟邢冀坐下来谈起当前的局势。据探子禀报,凉国那边最近练兵频繁,且主将更换,动作很多。
“皇上的意思,主将还是你。”邢冀对裘靖说,“我来,只是以防万一,必要时给你一些建议。”
裘靖点头,明白邢冀的意思。端木忱想培养年轻人,邢冀自己也想早点卸甲。但裘靖因为特殊的身份,自身被刺杀的风险很大,倘若他出事,玄北城需要有人能顶上,这就是邢冀一定要来的原因。
“你外公呢?”邢冀问。
“先前接了苏凉的信,外公就天天到南平城查探情况。”裘靖说,“今日还没回来。”
傍晚时分,裘琮才回来,一见邢冀就问,“我那徒孙长得像谁?是不是很可爱?”
邢冀想到顾小暖,脸上便带了笑,“容貌是更像小顾的,可爱极了。”
先前苏凉写信来,还让顾小暖按了个小手印,裘琮一直带着那封信在身上,有空就拿出来看。
这会儿听了邢冀说的,更是唉声叹气,“真想赶紧灭了凉国回家去!”
“南平城可有异常情况?”邢冀问。
裘琮摇头,“没有!我天天去看,南平城的粮草就那么些,根本没有大量增加!我今日还走得远了些,到南平城北边那座城看了看,也没有大量粮草的影子!司徒勰那个杂碎,到底哪来的底气跟我们开战?难道是跟炎国谈好了?”
苏凉写信来,让裘琮留意凉国军中的粮草是否有明显增多。裘琮很确定,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