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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继父

‘女孩儿是要回家的,毕竟肚子在一天天长大。当女孩儿带着男孩儿踏进那座大宅,迎面就是父亲的臭骂,男孩儿难得的没有出言顶撞,或许他也知道应该忍耐和收敛。当面对全家人的反对,女孩儿决绝的义无反顾,男孩信誓旦旦的非她不娶,甚至下跪在女孩儿的母亲面前,终于母亲被二人所感动,勉强应下了这门婚事。在女孩儿出嫁那天,没有风光的婚礼,没有敲锣打鼓的乐队追随,也没有八抬大轿的明媒正娶。男孩儿的聘礼只有两袋大米和一百块钱,陪嫁也只有一部使用多年的缝纫机和母亲给的刻画着龙凤呈祥的一对银手镯。女孩儿就戴上了红盖头,骑着毛驴嫁了过去,山路长远,日子熬人,时过多年,女孩儿才明白,他若真的在乎你,又怎会不顾及你的颜面和感受。那不是爱,只是他权衡利弊后觉的再找不到比她还傻的姑娘了,仅此而已,从始至终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并由此造就了自己这一生的磨难。

万般所有,皆是选择,与命运无关。

嫁过去不久,警察的追查就到了村门口,男孩儿落荒而逃。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在此时体现的淋漓尽致。没人知道男孩儿去了何方,也许他已经蹲在铁狱寒窗,总的来讲,就好像已经人间蒸发并了无音讯。又是一茬麦芒时,窑内煤油灯亮,女人痛彻心扉的嘶吼刺破夏夜的宁静,这样的嘶吼持续了三天两夜,直到第三天的清晨,一声婴儿的啼哭打断了痛彻心扉的嘶吼。“恭喜,恭喜,是个带把儿的“。接生婆抱着还带着血渍的何安下给虚弱的女孩儿看,她看了一眼,便流下两行清泪,并吃力的坐起来想抱抱自己的孩子,可是三天两夜的分娩早已让她筋疲力尽,几次一只脚迈入阎王殿,都硬生生凭着执念迈了回来。接生婆把她扶起,并在后背垫上枕头,为她擦洗被血浸染的床单。她的公公婆婆在门口等候,抱着何安下高高举起,脑子里想着家里终于有了香火延续。可是啊,欣喜冲淡了安全的意识,刚从母亲肚子里出来的何安下怎么会经得起这样的冷风吹拂,被冻的浑身冰凉,公婆拿来杆秤。”这孩子怎么只有四斤三两”婆婆惊讶的说道。却不曾想这么大点的婴儿应该待在襁褓里,由此,何安下在出生的当天便落下了一生的病根。时间继续前行,当何安下的母亲可以下地,男孩儿回来了,并带着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女人,一进家门何安下的母亲犹如晴天霹雳般的呆住当场。随即带着哭腔说道“我为你拿命生子,你不管不顾也罢了,现在居然领个女人回家,你把我置于何地,把这个家置于何地!”何安下母亲颤抖着身体吼的歇斯底里,没人能懂她那时的绝望和无助,一瞬间所有的回忆涌来冲击着她瘦弱的身躯,从认识到现在她终于看清这个男人的真实嘴脸,只觉得恶心和悲凉。她随即收拾东西要走,是婆婆拦下了她,那汉子憋得满脸通红却一字未说,坐在门口砸巴了两口老烟自言自语道“造孽啊”。那黄毛女人看了一眼扭头就走,相比她也明白,一个抛妻弃子的男人能对她好到哪里去,若她继续下去,下场不会比何安下的母亲好过到哪里去。男人的亡命生涯结束,他以为何安下的母亲早就离开,这才另寻新欢,他低估了何安下母亲的痴情,高估了自己的寻花本性,才造成这样尴尬的局面。何安下的母亲收拾好行囊,她知道如今这样她也走不开,况且她也不会扔下自己的骨肉给这样的男人,可要让她去选择原谅,她骨子里的骄傲和尊严不允许她向他妥协低头。这晚,谁也没睡着,谁也没说话,唯有时间静静的划过直到天亮,男人蹑手蹑脚的推门进来,抱起了何安下,内心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天色已经朦胧,男人写下一封信函便离开了家,他无颜面对这一切。当何安下母亲醒来,她知道他来过,却不知该怎么去面对这个男人,唯有两行清泪从脸颊滴落,落在枕头上,滴答滴答,似在向过去的往事告别。

清晨,饭桌上,没有一个人动筷子,也没有一个人说话,良久,汉子最先打破沉默。“娃娃,这样的事,对不住你,你要是想走,我不拦你,但孩子得留下,这是这个家的未来,独苗,虽不是我亲生,但我会视如己出,看在我这张老脸上”。他们有自己的考虑,可唯独没有想过何安下母亲的感受,她的无助和绝望又有谁放在心上,又有谁会去想,当年不顾所有人反对的她现如今狼狈的模样。那女人也说道“是啊,孩子,我们知道苦了你,但现如今,你就认命吧”。何安下母亲一句话没说,坐在哪里发着呆,她悔啊!

当日落下西头,趁着公婆还没回来之际,她带着铺盖,抱着何安下离开了这个伤心的地方。她可以忍受他的坏脾气,可以忍受他不务正业的任性,可以不要八抬大轿的明媒正娶,但唯独忍受不了他的背叛。那是对她尊严的侮辱!是对她自尊的践踏!,是对她这些年所付出的感情的漠视!她没有钱,只有恳求有人能载她一程,也许是上天对她的怜悯,这次的祈求得到了回应。当她回到那所宅院,向她母亲哭诉这些年的委屈和当时的少不更事时所犯下的错道歉,她母亲也哭,她的哥哥气愤的直锤墙,她的父亲坐在饭桌旁哽咽。可日子是她自己的,谁也分担不了她的磨难,也许人这一生都要经历太多磨难才能在痛苦中成长。就像宫崎骏说的那样“成长是一笔交易,我们都是用·朴素的童真和未经人事的洁白交换长大的勇气”。这之后她在母亲家休息了半个月,便去了城市打拼,因为她要一人承担孩子的费用,临走时看着尚在襁褓中的何安下流下了心酸的眼泪,就这样她在被模糊了视线的泪水中渐行渐远,只有被夕阳拉长的孤单背影。

在那座城市的打工生活,让她认识了何安下的继父,亦由此另一段更惊心动魄的历险将由此启程。上天从不吝啬它的宽厚,但它吝啬于你的不够努力和自作聪明的愚昧。何安下的继父原也是有故事之人,也正是他的童年经历使他的心灵扭曲且黑暗,在他十三岁的时候,他父亲打跑了他母亲,由此幼年的他就在同龄人的嘲笑和欺凌中成长,十七岁那年就外出开始了打工生涯。过早的辍学使他面临着就业的困难,没有那个公司会招收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人。经同村朋友介绍去了煤矿上班,那时工资不高,但也可勉强维持生计,毕竟他还处在一人饱全家饱的生活状态中。直到煤矿发生了事故,煤矿决定裁员,他是被裁的那些人的其中之一,失去工作的他带着剩下的不多的盘缠去了何安下母亲所在的城市,并由结识了何安下的母亲,或许当年的他也没有想到,他会变成一个暴力且心胸狭隘的男人。就在那个鸡肉加工厂,他第一次见到何安下的母亲,便惊为天人,展开了疯狂的追求。为她买饭,在生活和工作中处处帮助她。何安下母亲那年才二十二岁,上一段失败的感情使她不敢投入过多的感情,可招架不住他的狂轰乱炸。女人终归是感性动物,在爱情和面包面前她更倾向于后者,因为她还有一个孩子要抚养。就在何安下母亲在坠入她以为的爱河之际,何安下的父亲来到了平原坝边,走回了那座大宅,在宅门外,他见到了自己的孩子,此时何安下已经两岁,蹒跚着步伐小跑在宅门前的榆树下。他第一次眼眶湿润,亦是第一次明白责任为何物,他过去抱过自己的骨肉,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这座大宅。他已经成家,妻子来自黄土高原,那女人顶上有两个哥哥,也正是这两个哥哥看得起何安下的父亲,教授他砌墙的本领。就这样,何安下父亲与那女人结识并结婚,可她是个心胸狭隘且诡计多端的坏女人。何安下父亲在的时候,她表现的温润和善良,可当何安下的父亲外出打工,便暴露了自己的本性。她不给何安下饭吃,给他下毒,那时何安下的奶奶与后爷爷也在一家生活,他奶奶养着只美丽的狸花猫,何安下喜欢极了,每次都从学校带回食堂倒掉的残羹剩饭给它吃,狸花猫成为了何安下童年的玩伴。就在那女人下毒的那个晚上,他的后爷爷要出去卖掉羊羔贴补家用,何安下也跟着去了。孩子般的天性可爱,那贩卖牲口的生意人喜欢极了他,并宴请爷孙俩吃了一顿羊肉炒饭,何安下许久不曾吃过肉,那天他吃了两大碗。回到家,何安下也不吃饭,光顾着玩,那女人下了老鼠药的饭就放在锅边没人动。何安下的奶奶因为年轻时吃过的苦,觉得浪费掉太可惜,便喂了那只美丽的狸花猫。夜色朦胧时分,狸花猫僵硬着四肢躺在院子的大门前,是他奶奶发现,并由此断定那个狠毒的女人下了药。她害怕自己的孙子被那恶毒的女人毒死,于是赶紧联系何安下的母亲,央求她带走何安下。这时何安下母亲已与那男人结合,并怀有身孕,她时刻牵挂着自己的孩子。在去接孩子的路上,她就下定了决心要保护好何安下,可她终究一介女流,甚至自身难保,又怎么照顾年幼的何安下呢。当见到何安下的时候,他浑身泥垢,只有眼睛散发着光亮,那是未经人事童真的光芒,许多年后,这束光芒消失了,何安下也成长为一个男子汉。

从未坐过火车的何安下是如此欣喜,一路上叽叽喳喳不停歇,领座的大家却都喜欢这样的声音,这无疑为无聊的旅途增添了几分生气。可他的继父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认为这让他丢了脸面,于是他吼了起来“你给我闭嘴!”这一声刺破车厢的欢声笑语,大家又重新回到了静默的环境之中,是何安下的母亲率先打破了宁静“他还是个孩子,爱玩是他的天性,况且大家也都觉得没什么,你生什么气啊”。也许就是这样说,令那男人觉得自己颜面不存于是他们争吵了起来,在争吵声中,何安下的继父翻起手掌就对着何安下母亲扇了过去,响亮的巴掌声回响在车厢,何安下都吓傻了,便安静的看着这场闹剧。眼泪在眼眶打着转向地面滴落,领座的人都在数落那男人的不是,却不曾过问半大的何安下内心是如何的波涛汹涌。就是从那一巴掌开始,何安下与他母亲悲惨的生活一同开始。

在那座经常下雨的小县城里,何安下因为是外来人,不受同龄人待见,唯一常与他玩的只有邻居家养的那条大黑狗。转学过来的何安下因为手续的不齐全,无法去上学,他母亲就在家给他补习,那算是何安下记忆里最愉快的一段时光。随着日子的推移,半年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到了何安下背着小书包上学的那天。当他走进校门,觉的生活和世界是如此美好,可命运似乎格外讨厌他,总会给他来点磨难。他的数学老师是他继父的亲戚,因此格外讨厌这个孩子,每次都叫到办公室对他拳打脚踢,这对何安下的心灵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在学校是同学和老师的厌恶不喜欢,在早晨跳校园交谊舞的时候,别的孩子双双成对,只有何安下尴尬的举起双手一人独舞。放学后还要忍受高年纪的欺凌,何安下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只是觉的或许大家都讨厌他有他们的原因吧,他的母亲一直告诉他,要善良,要有教养,可是穷人的教养在绅士的眼里一文不值。龙有逆鳞,何安下的底线就是自己的母亲,别人可以对他拳打脚踢恶语相向,可以被“绅士们”吐一口浓痰在头顶,但唯独忍受不了他们对他母亲的亵渎和谩骂。那天的他像疯了一样的歇斯底里,瘦小的身躯迸发出令人惊讶的力量。将那个高出他大半个头的绅士推翻在地,并扑上去捶打他的头,撕咬他的耳朵。那名绅士哭着喊着道“快把这疯子弄走,他要杀了我,啊啊,好痛”。当老师们赶来,他的数学老师一脚踢开何安下,小心翼翼的扶起那名绅士,耐心的安抚他,为他包扎。何安下被另外两名教师架在空中,他绝望的咆哮,发疯一样的拳打脚踢,可他的力量又怎么执拗的过两个成年的壮汉呢。当何安下的母亲赶到,没有询问对错是非,也不管何安下伤势如何,上来就是一巴掌并大声训斥,同时对那名绅士的父母道歉,并弯腰鞠躬。何安下突然不再挣扎,安静的看着这讽刺的一幕,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错的是对方,可要面临惩罚的是自己,为什么对方可以嚣张跋扈而自己就要百般忍耐。幼小的心灵埋下仇恨的种子,在哪里生根发芽并茁壮成长,直到仇恨蒙蔽了何安下的双眼。何安下的童年是灰色的,那些绅士们打着保护未成年,爱护未成年的口号对他实施着暴行,却没有一个人加以制止和阻挡,任由这股邪气在这座美丽的校园里疯狂滋长。何安下十四岁那年,便搬出家门独自生活,在那个阴暗的地下室里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度过一个又一个漆黑的夜晚,他的母亲总是很忙,每日给他十块钱让他填饱肚子不至于饿死就可以。上天是公平的,他给你多大享受,就会给你多大的难受,给你多大的磨难,就会在你心灰意冷之际显现他的仁慈。何安下的运气挺好,经常会捡到钱,一块两块十块不等,有次他捡到一张五十元,本着拾金不昧的精神,拿回家给他的母亲。命运再次开启它的玩笑,何安下的母亲好巧不巧的正好丢了五十元,一口咬定那五十元是何安下从她的钱包拿的。何安下遭到一顿毒打,美名其曰是为了教育何安下,而何安下的辩解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只有泪水在心底跌宕。

何安下的脸上清晰的两个巴掌印,让他不敢去学校,即使生活践踏着他的尊严,可他仍旧倔强的守护着他心底的那点尊严和坚强。又是一年春季,何安下即将在这里度过他的最后一个学年,学校会像往年一样召开毕业典礼,那时,从这座学校走出的绅士们会回到这里,并为学弟学妹们献上祷词,当绅士们念完祷词,孩子们还要上去开始自己的小小演讲。轮到何安下的时候,他非常的紧张,双腿打着转的颤抖,小手甚至拿不住一张小小的纸张。在上台时还摔了一跤,引起一阵嘲讽的议论和绅士们的嘲笑。何安下用颤抖的声音念完了祷词,没人鼓掌也没人喝彩,死一般的寂静让尴尬的气氛更加诡异,何安下迈起沉重的步伐下了舞台。这次的遭遇极大的打击了他的自信心,没人去在意何安下是否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才能走到台上,也没人觉得这会对他幼小的心灵造成多大的伤害。在台下的观众都是刽子手,他们杀害了一个还在萌芽的小小梦想,杀害了一个对世界充满渴望和憧憬的孩童,尽管这场屠杀并没有血液可呈现在世人眼前。时间一直在走,从未有过片刻停歇,何安下跟着时间的步伐向前迈进,身后留下一段段令人心碎的故事。当何安下十七岁那年,结识了一个女孩儿,他被他的美好和善良所吸引,他为她着迷。他经常跑到楼顶去偷偷看她,所有人都忙着眼前的事情,没有人会抬头仰望天空,亦不会有人知道,有一双小小的眼睛迸发着渴望爱情的火花。情窦初开的年纪,少年都冲动,当何安下不顾一切的去向她表白,引来一众爱慕她的绅士们的嘲笑“瘌蛤蟆也想吃天鹅肉,撒泡尿照照自己吧”。其中一位绅士从何安下身边走过说道,并在离开时一把推倒了弱小的何安下。何安下坐在地上,此刻的他甚至想找个裂隙钻进去,忍着泪水爬了起来,看了一眼心爱的姑娘后向远方的田埂跑去。他一直不停的跑,泪水在空气中凝结成丝线,冷冽的凤刮起泥沙拂过他的脸庞。一直跑到田野的尽头,哪里是悬崖,扔下一颗石子要数十六下才能听到回响,何安下时常想从这里跳下去,可每次站在这里,他就会获得某种莫名的宁静,良久他大喊出心爱姑娘的名字,然后说到我爱你。何安下的声音在深渊里激荡起回音。他是多么渴望有个回音是我爱你啊,可是幻想终究也只是幻想,现实不是童话,白雪公主也并不会爱上骑驴的蛤蟆王子。

一晃又是三年,何安下心爱的姑娘早已嫁人,他爱了一整个青春的姑娘正躺在某个绅士的怀里撒娇,每想到这里何安下的心脏就抽搐着疼痛。时间会治愈一切创伤,可它不会带走记忆里最柔软的渴望。何安下依稀记得目送她离开的那个傍晚,晚风是如此轻柔的抚摸着她的秀发,何安下多么渴望抚摸那秀发的是自己的手,落日的余晖亲吻着她的脸颊,为她渡上了金身,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一样。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只有打从心底的祝福和心底涌上来的深深不甘。晚霞映红了半边的天空,当月亮爬到地平线的时候,一个身影正从悬崖坠落。是何安下,他终于向命运低头向它妥协,结束了这三代人的恩怨是非。也许明天的太阳依旧温暖,可何安下再也感受不到它的温度,唯有深渊的阴冷和漆黑陪伴着他。

我希望你做个温暖的人,在自己的内心滋长阳光,直到他光芒万丈,也许你正在经历那些不为人知的艰辛和委屈,我依然恳求你不要放弃希望,因为希望,人类才能从万千物种之中脱颖而出,因为希望在漆黑的深渊散发出炙热的光芒。就像莎士比亚曾说,希望在任何时候都是一种支撑生命的力量。愿你努力,不忘初心,从一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