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历:七十五年,太始五年五月初二,九江决堤,我之过也,我常念,万方有罪,罪在万方,岂料今日事临己身,方知为君者之过错尤为何来。”
“我少识人之明,使之江南江北,贪官暴虐,污吏横行,欺上瞒下,使之江河崩溃,两岸百姓,灾祸无数。”
“此非我之过,岂容他人错也,自我登基御极,百官俸禄,开历朝之先最,为后世之楷模,然欲望之心难平,人之心,岂容叵测二字便能形同,如幼蛇吞大象,不可填。”
“我以着国安稽查南下查访,凡贪污超六十两者,知府以下无须奏报,罪首剥皮以充甘草,三族内,兄弟,长辈,子女,皆定死刑,以告慰遭难殒命之我子民。”
“知府,布政使,贪污六十两者,革除功名,押解北京万方有罪,罪在我躬。”方世玉一边说着,卫宏才奋笔疾书。看着方世玉道:“殿下,就这样吗?”
“那不然呢?”方世玉疑问道。
只见卫宏才开口道:“总感觉殿下这个罪己诏,着实另类。”
“我才只是刚刚开始,另类的多了呢,万方有罪,罪在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我躬。”
“本是他们的罪,是我没有明察秋毫,诸事尽断,才给了他们违法乱纪的机会。拿去坤宁宫,盖了传国玉玺,布告天下!”
方世玉叹息一声,真的如圣旨中写的那样,他一直认为,万方有罪,罪在万方,但今天他才知道,如果他能像朱元璋那样,事无巨细,全权处理的话。
如果他能像朱元璋那样,闲着没事就查你们贪了多少到数就杀了你,掀起一场大案。
如果他能做到朱元璋那样,让百官上朝之前写好遗嘱备好棺材。
如果他能像朱元璋那样,或许九江决堤的事情,就不会发生,江西江东,江北的百姓,也就不会遭殃。
承蒙洪水大难。
“殿下,奴婢还是不懂,为什么这传国玉玺要放在后宫。”
卫宏才躬身道。他不是第一次帮方世玉写圣旨了,也不是第一次拿着圣旨去盖印。
但真让他想不明目的是,为什么方世玉平常很少坤宫,反倒是内帑的钥匙,乃至于传国玉玺,都在坤宁宫存放。
“你一个阉人,懂那么多做什么,去做你的事情吧,办好了,我给你找个干儿子,传你香火。去吧!”
方世玉挥了挥手,卫宏才连忙跪拜道:“殿下天恩浩荡,奴婢这就去。”殿下亲自给找儿子延续香火,嗤嗤,想都不敢想呐。
方世玉轻笑一声,看着卫宏才连滚带爬的跑出养心殿,方世玉道;“太监,真的比文官容易控制多了。”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若是说方世玉一点没动心,那是假的,太监控制起来,比文官容易太多了。
也只有太监才会深刻理解,什么叫维护天家就是维护自己,文官大老爷们随时可以换身官袍,换个主子,太监换了主子,那就没得活命咯!比!
“让太监去打擂台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方世玉叹息声,略显无奈道!
江西。
狗蛋被人从大水中救了出来,或者说是他自己撞在了岸边,逃难的人群将他从洪水中捞了出来。
此时的他,耷拉着脑袋,坐在石墩子上,望着那大堤看着那被大水覆盖的两岸,早已望不见昔日的繁荣景象。
在天灾面前,人的力量,是那么的淼小。
哪怕中央朝廷,已经调遣了十余万地方军赶来救援,可无论是救援器械的匮乏,还是大江阻路。
站在洪水面前,这十数万地方军,弱小的宛如蝼蚁。
抬起头,看着上游,那是家乡的方向,此时的徽州,已经成了水中泽国。
听着身边军营中传出来的亢奋呐喊声,报效国家,死而后已的口号,望着那在大江堤坝上一往无前,运输沙袋的地方军将士们。
耳边那一声声地方军的口号,没有人知道,这场灾难会死多少人,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不是都能活着离开这里。
受了伤的将士被替换下来,不计其数的地方军前仆后继的冲了上去,那一声声痛苦的哀嚎,绝无仅有的强烈斗志。哪怕是受了伤,还在喊着救人。
狗蛋垂头丧气的将手中的石头丢了出去。
站起身来,一脸哀愁的看着江河。
“我陈狗蛋对不起所有人,都已经这样了,我还活着做什么。”狗蛋哀叹一声,他虽然没有当过兵,没有吃过皇粮,也没有经历过军队的思想教育洗礼。
但他还有一颗淳朴的心。
狗蛋就生长在徽州的那个小村子里,当年赶上乡绅地主被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地方权力真空,朝廷以镇卫制度,统筹地方村庄。
狗蛋也是那个时候,成为了村子中的刑捕人员,虽然他还只是一个没有什么权力,甚至准确的说,他只是镇衙门卫衙门在村子里的一个临时工罢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可以安安稳稳的过着小日子,吃喝不愁,衣食无忧的就这么幸福的生活下去。
本就是一个升斗小民,他对于权势的追求,远远比不得那些书生秀才们更强烈。
陈狗蛋心中笃定,迈着艰难的步子,他虽然被救了出来,但因为水流踹急,伤了右腿。
这时,一名穿着淡青色衣袍的女子,头戴斗笠冒着大雨喊道:“那个,你干嘛去,你受伤了,赶紧回来!”
陈狗蛋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但他并没有回头,他已经将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今天,他要死在养育自己的江河里。
或许这样,真的就不会有其他事情了,不会有烦恼,不会有愧疚,也不会不安。
武凝雨还要上前去追,突然出现的泥泞手掌抓住了武凝雨的手腕道:“别去了,这个人救不回来了。”
“是不是,是不是还会死好多好多人!”武凝雨看见朱允熥,瞬间哭了出来。
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雨,怎么会这样。
压抑在心中多日的情绪,似乎在见到朱允熥的那一刻,完全爆发了出来。
朱允熥道:“别哭了,别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过去的。”抱紧了武凝雨,朱允熥眼角泛着泪光,死多少人,才能让这洪水退去,他也不知道。
但可以想象,整个徽州布政司都被淹的差不多了,南京这个样子,怕是整个江南的经济都要出现巨大的变故。
乃至,今年刚刚播种的水稻,粮食,都会付诸东流。
这时,杨荣走了过来道:“殿下,外边雨大,免得风寒还是先回去吧。”
朱允熥感觉怀里的武凝雨似乎要挣扎开,回头看了一眼杨荣道:“杨阁老,祖师爷调的粮食怎么还不到,再这样下去,就要饿殍遍地了。”
杨荣叹息一声,无奈道:“殿下已经从辽东尽可能的调集粮食了,但北方的粮食有限,去岁只存留了今年的民用粮,没成想江南竟会下如此大的雨。”
“朝廷的赈灾粮,最快也要三天之后才能到达。”杨荣无奈的看着朱允熥,缺粮,现在已经非常缺了。
不单单是这些受灾的百姓,便是在前线抢险救灾的十余万地方军,他们如果吃不饱,哪里有力量去救人,去抵挡洪水的侵袭
朱允熥道:“本王不适合在这里,杨阁老务必要保证,能多救一户,多救一户。”
“殿下请回吧。”杨荣躬身作揖,朱允熥哀叹一声,转身离开了。
北京。
皇宫。
方世玉站在养心殿门前,望着天穹,深呼吸道:“江南的事情,都解决了?”
“解决了,汛情持续一个月十三天,如今汛情已经过去,地方军队还在按照杨荣杨溥的规划重新营建民舍。”
估计在有三个月,他们二人就可以返京了
杨寓躬身道。
“大明帝国日报的报刊上,统计的官方记录死亡人数,三万七千六百二十一人,损失财产十三万万贯宝钞。”
“真实数据是多少!”
方世玉双手背在后边,仰望苍穹,他真的不知道,这个帝国还要面临多少的灾难。还要面临多少可怕的事情。
人祸还能避免,天灾,真的躲得了吗??
户部统计数据,实际死亡人数,三十万以上,具体数据还要等杨荣杨溥返京之后才能知道。
杨寓目光沉重,一场大洪水,可谓是损伤惨重
“传旨七军都督府,平安和何文辉,暂且待命,放弃进攻麓川,着西平侯府,迅速补齐空缺,防范西南土司叛乱。”
“凡西南土司叛乱者,全诛!”
方世玉闭上双眼,如果不是江南的一场大雨,这个时候的平安与何文辉已经踏上了西南的路程。
如果速度快些,都要抵达云南了。
然而,一切的计划,在这一场大雨过后,竟然被全盘推翻。
“微臣这就去办。”杨寓俯身告退,正当他要离开时,方世玉道:“让吏部准备好调迁转任的工作,锦衣卫来报说,已经砍了八十多个贪官。”
“户部适当减免江南赋税,让江南快些恢复起来。”方世玉说完,也不等杨寓说话,摆了摆手,示意杨寓离开。
当杨寓离开养心殿,方世玉叹息一声道:“死了三十多万人,损失了十数万万贯宝钞,真是过错啊。”
“殿下,天灾无可避免,大洪水的出现,与殿下又有什么干系。”卫宏才附言道。
“找个人去江南传旨,所有死在汛情的地方军官兵,树碑立传,建设陵园,以供后人瞻仰祭奠!”
“一应花费,去坤宁宫要钱。”方世玉说完,迈步走出养心殿。
长江支流,那个把江南一分东西的赣江,发洪水时,属它最为凶狠,也属它杀的人最多。
在赣江临近鄱阳湖的地方。
那个一五计划刚刚修建起来的九江烈士陵园纪念碑,虽然遭遇了大水的洗礼,却也巍然耸立。
看着上边还没有蒸发的水迹,足足六米高的烈士碑石,竟然被大水淹没三分之二。
太始五年,九月初四。
新搭建起来的抗洪烈士陵园,埋葬着八千多英勇将士,他们,只有不足一千人,还有尸骨埋葬,那七千多人,死的时候,连一撮头发都没留下。
整个陵园,并不能比拟帝陵,修建的也相对简陋了些,毕竟时间有限,还没有完全修建完。
杨荣,杨溥,两位当朝阁老,锦衣卫指挥使戚伟,南京守备武生林,数以千计的官兵,漫山遍野的百姓。
整个江南地区,赶赴参与了这场抗洪救灾,没有被锦衣卫查处的,凡是七品以上官员,不分文武,全数到场。
焚香祭拜后,杨荣手中拿着早就准备好的悼词,翻开来念道:“炎炎烈夏,沧海桑田,短短时日,洪水无情,国之忠士,天下无二。”
“万余英灵,埋骨江河,他们来自川蜀,陕甘,山东,关中,逝者英灵,国之烈士,民之英雄,吾之楷模。”
“他们用热血和生命,缔造大明帝国军人对子民的无私奉献,誓死捍卫百姓生命安全之心,以血肉组成大堤。”
“民族英雄,古无二者!”
“人虽亡故,重如泰山,中央朝廷天雷王命,自今始,每年九月初四,定为烈士纪念日,陵寝祭拜,公墓清扫。”
“以佑后世子孙,永记先烈!”
又过十数日,杨荣,杨溥,戚伟等人,相继返京。
然而,在戚伟返回京师后,直奔乾清宫而来。
通报后,入得大殿,看着方世玉道:“末将戚伟,拜见天雷王殿下,诚问殿下圣躬安!”
“起来吧!”方世玉随口说了一句。
戚伟起身道“殿下,已经查清楚了,当地官府原本是接到汛情,也将事情立项,但是他们只是招募了一些壮丁劳力看着,并没有将事情报给朝廷,卑职虽不是文官,但也知道文官的那些路子,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一旦有问题,朝廷出来擦屁股,若是没有问题,立项之后,就可以借此贪污一笔。”
戚伟一点官风都不要了,似乎在他看来,已经没什么是不能和殿下说的了,如果有,那就是自己不想死。。
锦衣卫本就是个奇特的组织,维护殿下才是他们唯一存在的理由,如果他们都不维护殿下,他们也没什么存在的意义
方世玉道:“该杀的都杀了??”
“杀的干干净净,末将保证,江南一地,短期内不敢有人在伸手。”
戚伟笃定道。
“嗯,没人敢伸手就好,锦衣卫的工作盯紧了,任何人敢伸手,都不用给他活命的机会!”
方世玉双眼合拢,镇定自若的说着,官员都控制不了,还如何控制这个帝国。
戚伟躬身道:“殿下放心便是,锦衣卫一定不会允许任何个蛀虫,侵蚀国家的利益,损害百姓的利益!”
“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大明律,去吧。”方世玉面容平静的吩咐了一声,戚伟也不犹豫,躬身应诺道:“末将告退!”
说着,戚伟离开了乾清宫。
这一次的洪灾,对于大明虽说不至于动摇根本,但也确实是让大明的脚步一再放缓,乃至于二五计划是否能顺利完成,都成了一个疑问。
方世玉放出锦衣卫在江南杀了近百名在编官员,连坐被诛的更是高达近万人,可以说是整个江南,损伤惨重,不堪重负。
可这次抗洪虽然死了近万名地方军,但这次的灾难却也同时给了大明对抗天灾的经验和勇气。
以往的百姓,遇到这种大灾难,除了要躲避天灾之外,还要终日沉吟在朝廷赈灾军的威严下。
可大明的几次救援工作,大明朝廷军对的声誉,空前繁盛,对于军民鱼水情这句话,只怕朱元璋的理解远远要比方世玉还深刻。
而大明军队也是从洪武二十二年改制之后,军民鱼水情的理念,也不知朱元璋是用什么手段,强行灌溉进去的。
而这次的灾难,同时也给方世玉提了个醒,罪己诏中的万方有罪,罪在万方,也是方世玉一心想要推送出去的理念。
老天不给活命的机会,就要和老天抢命,官员不给活命的机会,就要和官员抢命,如果有一天殿下不给活命的机会,推翻这个殿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当年的红巾军起义,不就是黄河泛滥,独眼石人,一场人为的帝王无道,掀起了推翻暴元朝廷统治的艰难战争。
并不是说没有黄河泛滥,独眼石人,就不会有人推翻暴元朝廷,而是这个时代的人,都宁愿相信神鬼仙佛。
一旦出现了什么大的灾难,就会被挂上天象示警,帝王昏庸的名头,这个罪名黑锅,方世玉可也不愿意背着。
让老百姓明白,一切的事情,多是人为,所谓的天象示警,不过是野心家散风点火的小心思罢了。
避免老百姓被野心家或是被当地官运,奸佞之人蛊惑,蒙蔽,将一切的灾祸都归咎到帝王昏庸无能,德不配位上。
因为帝王的无能,才导致天怒人怨,这不是放屁一样的鸡肋言论?
准确的说,只能是野心家用来改朝换代,夺取权力的口号罢了。
而方世玉之所以在万方有罪,罪在万方后加上一句,万方有罪,罪在我躬,也不过是掀开那一块破烂的遮羞布。
地方官员欺上瞒下,隐瞒不报,我这个代理皇帝,没能明察秋毫,事无巨细的详知洞察,这就是殿下的罪过。
看似方世玉将罪名背下来了一部分,但实则最终还是全数归咎在了那些隐瞒不报的官员身上。
“太始六年的科举,题目应该已经有了!”方世玉在面前的宣纸上写了一段,太始五年江南大水,这么大的事情,当然可以应当应分的出现在科举殿试的考题中。
科举选的是德才兼备的官员,可以安邦治国的能臣干吏,而不是书呆子。
不单单这一次的科举,以后的科举,都应该嫁接进去些,如何应急,救灾的考题。
毕竟进士是要去地方任职一期的,这些知识的储备,也可以很好让他们记住危难之时,应该如何做!
方世玉心中笃定,这个想法实乃是锦衣卫送回来的情报中说过一句话,江南百姓,官员,乘船出海,在东海寻访龙王。
更有甚者,修建龙王庙宇,将这大洪水的天灾,当做了龙王对什么什么事情或是个人的不满而发泄的。
对于这种愚昧,无知的人,方世玉已经快要麻木了,但他似乎除了一点点潜移默化的转变天下人的理念外,想要口气搞定,似乎根本不是一个现实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