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屋外夜色已深,院里几间房里有农户家女人聒噪地在和自己男人打嘴仗,还有小孩们细碎的叫闹声,院外听得见扎营的商队兄弟们的说笑声,还有邻近乡邻家低呜的狗吠声,耶隆常去霁城外的草原骑马打猎耳力极好,甚至能听到更远处的小动物在乡野出没的声息,猫头鹰在林里发出呜—嘎—嘎的凄厉叫声,然而这房里却悄寂得让人心慌,将死的那个毫无生气,靠坐在身边的活着的那个也悄无声息,如同泥塑般枯坐了一个时辰后小伙计打着呵欠进来喂参汤,两人熟稔地合作将参汤灌了小半碗,耶隆突然自顾自地说道:『这参已经选得是百年参了,怕是药力还是不够?眼下千年参是可遇不可求的,只家里还藏得有几株,不知快马回去取来可还来得及么......』
小伙计觉得自家少爷已经是魔怔了,虽不能理解他这种富家少爷对一个穷小子的这种感情,却也觉得他重情重义又多可怜见的,小伙计到底是个小孩子心性,不象那些管事保镖之类的,对他家少爷要么就是过分小心要么就是含含糊糊地,便着急地地回应了道:『少爷,您可别再折腾了,且不说你派人回去拿是不是来得及,也不说老爷会把那千年参给了您用,您没听过咱那里天霁堂药铺的罗掌柜都说过的,十年参用强身,百年参用回命,千年参用成仙延寿,治病的话百年参已然是够了,千年参那是那些想修炼成仙的人吃的,用在这回阳救逆上就好比杀鸡用了屠龙刀了。』
耶隆听了一愣,忙又嗔怪『你这又哪听来的怪话,胡乱说什么』,话虽这么说他倒被这孩子一通胡诌给点醒了些,觉得自己真的是这段时间执念太深,不知不觉什么时候陷落在现在这种疯魔的心思里了,头脑都不清明了,连半大小子都看出来自己的糊涂来了,罢了,想起大管事曾经说过,是事自有定数,人命有天定,自己不过是一凡胎肉体,哪逆得过天,想起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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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塾先生曾解过的一句话『尽人事听天命』,现下倒应了这句话,不过是顺着自己的心思强拼一下,好歹对得起自己和艾真这些年相识一场,哪怕是让自己日后不会内心有所愧疚也好,也对得起自己做的这些努力的。
晚上,耶隆守着艾真睡的,辗转反侧许久,久未睡着干脆又把小伙计折腾起来喂了一次浓米浆,后又睡下,一整夜自己都在内心里天人交战,不断地在说服自己,如今自己这疯魔似地要救她,就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信守和她的诺言,自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不能罔顾她的这份依赖......但这林林总总的理由似乎不能让他自己信服得很服帖,有一个萌了芽的心思总在这许多的理由下压着,他隐约是知道的,可是他并不愿意知道,装糊涂也许还好些,明明白白地反而让自己徒生烦恼......
次日清晨耶隆安排小伙计来喂了汤药并米浆后,便将艾真交与小伙计照料,并一再交待他在屋内将门叉好,任何人不能进去,他看护即可,不能去碰那人,等自己回来再喂汤喂药。说罢耶隆便收拾停当出门去找了大管事处理临行前的种种事务,安排西行的一应事由。
小伙计心下纳闷,这病人难不成是琉璃做的,别人碰了便要碎了?倒是反正他一直昏睡不醒,自己也乐得无事可做,正好昨夜被他家少爷几次三番折腾起来喂这喂那的,觉也不睡得够,索性合衣在坑头打起盹来。
那边,耶隆找到大管事,将所有随行的物资大体厘清核对了一下,他思忖半天还是觉得应分两队行走,全部人员自西回霁城恐时间会有所耽误,他带艾真及两个随从轻装自克什米回霁城,不会使大部队拖累行程,大管事带货还是按老路回霁城。 。
大管事听了耶隆的计划一脑门的官司,这少年今年已经十九岁了,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从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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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云鹤堂受沈老先生的亲自教诲,与王爷家世子及霁城一众达官贵人家子弟交好,后又跟着在商队里历练,虽然处事说话还不甚圆滑老练,但就象只要离窝的小鹰一样了,总有一种看似青涩但令人生畏的猛劲在里面,总是天马行空地想干啥便要干。现下耶隆这番安排,他明白一是为了西行快些带病人返回,二来是想支开他,免他总在跟前碍事。
大管事本是汉人,在巴齐尔府里三十多年,出身于普通农户家,幼时家中受灾,得到景夏传教士的接济,顺带被教得略识得几个字,后被巴齐尔家雇的蒙族牧民收养,取了蒙名乌济格,跟着老爷出门的时候两人均为不到二十岁的年纪,随着老爷打下了如今的基业,后来老爷觉他年纪大了,又因在年轻时行商路上救主,腿上受了伤,少操劳些,便只在每年带着商队往北方行一程,其余时间便在家休养着,这北方的商队在外历来由他主事,深得主家信任,现大管事一家老小均得妥善,如今儿女均已成家亦受主家荫泽,他对巴齐尔家的感情深厚,凡事都要顾及主家利益。现这少爷提出分开行动,他一来担心自己不在跟前了那少年因着没了半点束缚便由着性子因其他事由有所耽误,况这行程在出发前都是巴齐尔老爷定了的,中途可以有些小改动,但是大方向不能变;二来往西这条路是一 年前才探出的路线,还没有走熟,那边部落里的人是什么性子都没有完全摸透,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自己没办法向主家交待;三来这少爷如今是府上的宝贝,老祖母的心尖肉,虽说主家老爷心性洒脱眼界高远,让少爷出来跟着商队跑一跑本就是为了出门长长见识,养出心性,多些历练,做得不好不要紧,断不可有任何三长两短,即使有的话,自己跟在身边,护得住护不住另说,自己就是死了伤了也算尽了职,这任由他性子走,即使不出事主家也会怪他年纪大了倒不懂事了,这样一想就算惹着他的讨厌也必须要跟着他行这一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