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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宋婉芬没追上老伴,却遇到了跌跌绊绊迎面走来的女儿田晓雅。晓雅手中牵着嘴唇冻得青紫的女儿杨丽丽。

他看到女儿头发零乱,浑身污渍,外孙女冻得索索发抖,悲从中来,伤心地哭起来。

“我没留住他!”她说:“你爸爸这条老牛,我从来就勒不住他!”

“妈妈,”女几又同情,又理解,又无力地低语:“我知道。我爸爸是咋样的人,我知道,您拦不住他。女儿也想到,这不,我把丽丽也带过来了。丽丽她奶奶已经回老家一个星期了……那里也遭到雪灾,所以……”

“所以,你把丽丽交给我看管,是吗?”母亲打断了女儿,心事重重,心情沉重地说:“你要去追你爸,是不是?你弟弟来电没有?唉,这孩子,也不来个电,打他又总是占线或无法接通,他怎么就不理解为娘的心呢?

“现在,你老爸去了,你也要去,唉,罢了罢了,去吧,你们都去吧……我的心都快操碎了。”

“妈妈,是的。”女儿本就白净的脸愈加透出疲倦的苍白,乌黑的眸子里,盛着痛楚和不安。“您知道,爸爸是青蛙被牛踩着——浑身都是毛病。况且,年纪又已不轻,做女儿的又怎能视而不见,知而不管呢?”

回到家里,晓雅为女儿扑去身上的雪花 ,宋婉芬为晓雅拍打着身上的积雪,又端出一盆热水,取来毛巾和香皂。

“晓雅,你和丽丽先洗把热水脸,暖和一下,我去给你们煮早餐。”

“不用忙啦,妈妈。”晓雅感觉到母亲的关怀,无比温暖。“我和丽丽都已吃过早啦。您就歇会吧。就算我们真的需要,也会自己照顾自己。您这么大年纪,身体又不太好,都辛苦一辈子了,总想着别人,也不会为自己着想一下。”

“这没什么,都习惯了。”母亲听女儿明是数落自己,实则是关心,心里甜甜的。“只要你们能常回家看看,娘就再辛苦些,心理也是乐滋的。再说,我这身体就需要多活动活动,要真闲下来,就是好好的也要给憋出病来。”

田晓雅无奈地摇摇头。

“唉,您们这一代的老人家,都一个样子。每天手不停脚不止地做着事,反倒是乐呵呵的。一旦闲下来,就象坐牢似的难受,还这点儿不痛那点儿痛呢。现在的年轻人呀,可就不一样咯,巴不得干三天活闲上五天,那才叫舒服呢。”

宋婉芬带着心中的隐痛,带着虔诚,来到家堂前,焚香添油,对竖写着“天地国亲君位”的家堂,一拜再拜。接着她双膝着地,磕下头去,口中念念有词,反复祈祷:

“天上的玉皇大地,太上老君,西方的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请你们来受香火,祈求您们保福保佑我家老田,儿子田国强,在外顺顺利利,逢凶化吉,好人相交,恶人远离,保佑我们一家大小,平平安安。田氏门中的列祖列宗,也请您们来受香火,保佑您们的子孙,顺顺利利出门平平安安回家。大事小事,请您们顺手遮拦……每逢初一十五,逄年过节,烧钱化纸给您们,浆水粮饭泼给您们……”

祈祷毕,宋婉芬吃力地半天爬起来,又对着家拜了几拜,才小心翼翼的倒退着出来,心有所慰地离开。

与此同时,田晓雅对着墙壁上的镜子,梳理着有些零乱的秀发,擦拭着脸上的污渍。不经意间,发现了桌面上有老爸的留言。她的心脏即刻快速地跳了起来。她的手抖索地拿起信笺,只见上面写着:

晓雅,我的女儿:

当你看到留言时,我已在去小箐村的路上了。‘那家人’的故事,原本是要对你和你母亲说的,但由于你久久未到,我只好单独对你母亲说了。面对百姓受灾,面对已知的那家人,我实在做不到为了自己的安危而无动于衷!

花木兰的故事,老爸懂。可老爸不怕身体的的痛苦,却怕灵魂的煎熬。若让老爸空守屋里,枯等着你这花木兰的消息,这比死还难受。

老爸知道,你的一片孝心,日月可鉴!可感可触。感谢上苍,赐给我如此乖巧孝顺的女儿……

老爸也知道,我对你和弟弟的一片爱心,却常常被严肃、严格、甚至是严厉的苦衣包裹着,让你们感受到的只有苦涩,只有下咽时的恶心和厌恶,尝不到一点点滋润和甜蜜……哦,老爸实在是一个最低劣的药商,不会把苦药包上甜衣,而是把甜药涂上了苦汁……这些,或许也就是老爸的悲哀!

或者是,人之将老,其言亦善;鸟之将死,其鸣亦哀。老爸如此的低言温语,似乎还是第一次。

一切的苦药,一片的苦心,化为一句话:踏踏实实做事,坦坦荡荡做人,做一个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祖国,无愧于祖宗,无愧于父老乡亲的人。

“哦,爸爸!”晓雅被老父的语言感动着,震撼着,感情的浪花宛如大海中的波涛,此起被伏,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她的心。那张美丽、洁白得似雪的瓜子脸,也起起伏伏地变化着。她不自禁地低语:“您给我和弟弟的苦衣浪药,固然是苦,可您在制造它的时候,何偿不是满心都注满了苦胆汁呢。可‘人之将老,其言亦善’,究近是何意呢?哦,老爸,您可千万要保重呐!您可别吓我们,尤其是妈妈,她已经是很脆弱,实在是经不起的。”

晓雅强抑着感情波涛,继续看留言。一双美目中,却不住的流下了串串晶莹的泪珠。

“晓雅,我的女儿,为了老爸,为了您母亲和丽丽,也为了弟弟,你可千万别造追上来,你只要照看好家,照看好妈妈,就是对老爸最大的孝顺了。老爸求你,做老爸的乖女儿……我可怜的女儿,你那单薄得令人忧心的双肩,却要承载看两家三代人的悲喜忧愁……可你是我田刚的女儿,血管里流着我田刚的血,在任何困难与办法的战争中,总是困难要低头的。好了,灾情紧急,时不我待,就此搁笔!

世界上最低劣的制药商 爸爸

零八年二月八日

田晓雅看完留言,早已是泪沾花容,珠滚玉腮,泣不成声了。

“女儿,你怎么啦?!”祈祷已毕的宋婉芬,看到女儿一副泪如雨下的样子,又是惊,又是痛。

“爸爸他…有留言。”

“都说些啥?让你伤心成这个样子。”

“妈妈,您别再问啦!”晓雅饮泣的说:“爸爸的话让我好感动,好忧心,好难过。我还真没读懂爸爸这本书呀!”

宋婉芬的心算是疼上加疼了。女儿独往,她不放心,可老伴他已独往,她的心在阵阵抽痛。

看着母亲和外婆焦急忧心的样子,乖巧的丽丽张着双水灵灵清澈透明的大眼晴,一会儿看看母亲,一会儿看看外婆,用纯真而稚气的声音说:

“外婆,丽丽会乖的,丽丽不哭,不哭着找妈妈。”说到最后,说“不哭”的丽丽已经哭起来了。

“哎哟,心肝,外婆知道你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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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哭,啊?不哭,你是乖孩子,很听话的。”叫丽丽不哭的外婆,也已哭起来了。

“公公不听话,不是乖孩子。”丽丽又天真的说了一句,使得宋婉芬又想笑,又心疼。

“爸爸,”晓雅心事重重的自语:“你做不了花太公,我也做不了乖女儿。”

“晓雅!”母亲看着女儿呆呆痴痴的自语,急问:“你是不是病了?!啊?”

晓雅抬眼望着母,摇了摇头。

此时,“不听的公公”已气喘吁吁,停在了马路边。道上除雪的人们,竞赛似地挥着铁锹。铲雪车在远处轰鸣,一股劲地往前拱去,带污渍的雪泥象小山似的往前翻滚着,过胜的黑白混杂的“云絮棉团”冒向两边。一些居民户主和门市老扳也比赛似地各自打扫着门前雪。抗冻救灾的车队,忙忙碌碌的往来不断。

面前这种大兵团式的战斗场面,使他一阵感动。他禁不住的甩下行李袋,跨下走道,顺手抓起一把铁铲,一劲地干了起来。就象跟谁比赛似的。

不多一会,他额头上就冒出了许多汗珠。一种“激情燃烧岁月”的感觉又回到了身上。他身上似乎有着用不完的力气。

接着而来的,是一种幸福,一种欣慰,一种自豪,一种激越,一种难以言表的情志就又注满了他的全身。这种久违的感觉,使他心里痛快了许多。

周围对他投来了许多疑惑而赞赏的目光。似乎在说:

“这位老同志是从何而来,干活还真下得狠手。”

倏然间,他心中又升起了丝丝的隐痛。他这才想起,这里不是他的终极战场。他对身边忙得不亦乐乎的人点点头,歉意的说:

“抱歉,我还另有任务。”说完,便拾起了行李袋背好,挂上了背壶,习惯性地整了整衣冠,便匆匆地离开了场地。

手机突然想了起来。他半天掏了出来,却是个老款若基亚。他知道是女儿打过来的。他接道:“女儿呀,留言上都说了,就这样,爸爸挂了,啊。”他索性把机关了。他走到了一个站点,希望能堵到一辆合向的车。

一辆蓝色“小面包”开了过来,“嗄”地一声,停在了他面前。

他满怀希望地望向“小面包”,因他知道,大巴、中巴大多因冻雨凝雪封路而停运了。

驾驶室门开出,跳下来个壮实、很男子气概的年轻汉子,对着他充满激情的叫起来:

“老师,您这是要到哪里?!”

老田先是一惊,待他看清楚面前这位汉子时,立刻就兴奋起来,热情而大声的说:

“杨壮,真的是你吗?!怎么,这是你的车?”

“是我是我!”杨壮既兴奋又高兴。“这车子也是我的。老师,您要到哪里?我送您去。”

“怎么?您这车子也拉客?不会违反交规吧?”

“不会的。”杨壮略显羞涩而又自豪的说:“大雪封山,大巴、中巴是已被限制了,而平常被限制的‘小面包’因车身小,安全系数大些,反倒是默认的了。”

“那你可别趁机抬价呀!”

杨壮的脸再次起了“红潮”,指了指车头,闷闷哑哑的说:

“我有绿丝带。”

田刚恍然大悟。他心里涌起一阵热流,感动地冲向杨壮,象看到久别重逄的老战友般把杨壮拥住,一惯严冷的双目也禁不住的湿润起来。

“噢……好,好样的!”

原来“绿丝带”是盛行于滇黔等诸省的一个志愿者服务标志,配有“绿丝带”的人和车,都是“大爱无垠”,为国为民排忧解难的义举,他们大多是些满腔热血,义无反顾,无私奉献的伟大的青年英雄!显然,这个从高墙出来的年轻人,亦成了他们当中的一员。作为曾是监狱长的田刚,看到了曾是他“狱中囚”的杨壮,已成了一名祖国伟大复兴时期的一名“英雄”,怎能不激动不感慨万千呢?

车里还坐着几个返乡农民工。他们都走了两天的路了,一路的饥寒劳顿,虽然昨夜在好心的老乡家吃上了饱饭,暖暖的歇了半夜,但仍掩饰不住满脸的困倦和慵懒。其中有两个还不时咳嗽。老田拿出温度计为他们试体温,配了药给他们吃下。

车里暂时安静了下来。

田刚的思绪却禁不住的飞向了那“高墙内”。

暴力监区宿舍,杨壮制造了一系列的恶作剧。

午夜。杨壮把手伸进别人被中,抓同室犯人的脚底板,引起一阵骚动;杨壮再次摸黑起来,突然把别人的被子扯丢,又是一阵哗然;杨壮尿尿在别人口缸里,受害的犯人与他撕打,举舍尖叫!……

警哨响起,杨壮闷头装睡。

子夜。训导室。

田刚、林玉贵、书记员佐莲芬坐在桌旁,杨壮一条登子坐在对面。

“杨壮!”田刚严肃地叫。

“有,啊有。”杨壮满不在呼的样子,嘴角带有些嘲弄的味道。

“你真想把牢底坐穿吗?!”田刚愠怒而威严地低喝!一双严峻的大眼逼视着他,就是一块石头,似乎也足以把它看穿,看透!

杨壮的嘲弄凝住了,消失了,变成了惶恐,变成了不安。他整个的身子似在瑟宿。

“啊?!……”他感到意外而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