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白媚离她想象中的爱情最近的一次,自那以后,赵淮南对她飘过去的爱情飞絮基本不再躲躲闪闪,而是假装看不见——这是他对合乎心意但又有悖于传统的所谓的爱情的最后的态度,也是最终的告别,这也符合他优柔寡断、只好暧昧、不求下文的性格。
白媚陷入到了悲伤阴冷的境地——她这才知道,这完全是她想象出来的一个人的爱情,对她来说,爱情已经稀缺到要靠想象才有的境地。更可怕的是,王吟瑜也已知道了她的爱情——这爱情如雄鸡破晓一样,响亮地摆在那里,人皆可闻,人尽可知,王吟瑜找她谈了一次话。
“白媚,我一直把当女儿看待,你知道吗?”
她点点头,又垂下。
“连我这样麻木不仁的人都看得出,你喜欢赵淮南,但是你知道你喜欢的这个男人是什么样的人吗?”
她摇摇头。
“他是一个伪君子,一个道貌岸然的人,一个卑鄙无耻、阴险下流的人,据我所知,他有名有姓的情人就不止一个,你爱上他,无非也就是他的情人之一,等他厌倦你了,也就一脚踢开,结果也便是这样。”
她落泪了,泪水一颗、两颗落下来,摔到意大利瓷砖铺成的地面上,碎成一片片的飞花。
王吟瑜见她在身子微微的起伏中抽噎,证据便缓和下来,“白媚,我刚才说过,我一直是把你当作女儿,我也很希望你和玉颜能成为好姐妹,你爸走得早,你也不容易。你住在我这儿,你吃的、喝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们家的?前几天,我还和赵淮南商量,打算要资助你在市中心买套大房子。我待你这样,你居然还要在我的眼皮底下和他眉来眼去,还要这么伤我的心!唉……”王吟瑜叹了口气,“这样吧,你明天就搬走,我们在市中心有套房子,你搬到那儿去住。”
她抬起泪眼,“不用了,姑姑,我有地方住。”
本来,王吟瑜对赵淮南的私生活已经听之任之、放任自流、不管不问了,自她发现他的秘密情人之后。在赵淮南的情人词典中加上“白媚”这个词条,她也不会在乎,但问题是,当着她的面,白媚就这么公然地、明白无误地施放爱情的飞絮,完全是当她不存在——这是公然对她的挑衅与非难,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她逼不得已,只得对白媚下了逐客令。
在桃源里别墅住了几个月后,白媚不得不搬走。而此刻,赵淮南却不知所踪,用王吟瑜的话来说就是“他爱死哪儿,就死哪儿。”在梅雨间隙的骄阳里,在无与伦比的失落与忧伤里,在爱情被人戳穿后留下的难堪里,孤零零的她带着行囊与哀怨离开了桃源里。在她走出院门时,她一回头,仿佛看到赵淮南站在阳台上用含义不清的眼神为她送别,但她并不需要这样的送别,她现在什么也不需要,爱情、公主梦,她都不需要,她只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哭一场。
此时,赵淮南正和周如香在通往阿尔卑斯山险峻雪山的林间小道边的小木屋里,读着看不懂的法文版《瓦尔登湖》。没有办法,赵淮南一直是感情难题的回避者,白媚的问题他解决不了,那就让王吟瑜或是时间去解决。平心而论,他是喜欢白媚的,在酒吧的那个晚上,他几乎难以克制自己的欲念,白媚的娇媚、温热又丰腴的身子都在吸引着他,白媚住在桃源里的那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回家,这很反常,他相信王吟瑜也注意到了这种反常。他是有心和白媚在一起,但是世俗的戒律又横亘在他面前,他是她的长辈,这种不伦之恋实在是难以驾驭,要是玉颜知道了他们的恋情,那玉颜该怎么样,不得而知,不认他这个父亲也有可能。权衡利弊,他只得落荒而逃。
当穿着睡袍的周如香边擦拭头发、边和赵淮南说话从浴室里走出来时,她原本如活泼小兔子般的结实乳已经有些下垂了,如风中芦苇一般柔韧的腰身也有些臃肿了,她的脸也不再丰润腻滑,她的眼睛也不再闪烁年青时的光华。当她把一枚圣女果塞到他口中时,他满脑子想的竟然是白媚那娇艳欲滴的红唇。
在城南看守所,张玉良第二次见到了赵淮南。城南看守所,是在城南的一片大山深处,周围的环境还算不错,空气尤其好,记得有一次张玉良陪孙国维来会见一个涉嫌贪污腐败的犯罪嫌疑人,会见结束后,孙国维夸张地嗅着带有不知名花香的新鲜空气说,“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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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余生,能呼吸到这样的空气,人生便是完美了。”他真的做到了,在判刑之前,就在城南看守所住了三个月。看守所周边植物茂盛、动物繁荣、人民朴素、交通不便,只有一条省道通到这里,看所守与省道之间有一条乡村公路连接。
第一次张玉良见到赵淮南是在赵玉颜居住的柳浪春别墅,他当时是带着些惴惴不安的心情,勇敢地站出来,以供赵家人用挑剔的眼光来挑选,一想到他们家与赵家在金钱、地位上之悬殊,他就想逃,但他终究没有逃,因为当时赵玉颜转过头来,用黑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看,她的眼睛幽深而澄澈,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影子,他愿意把一生都映在这双眼睛里。尽管,他一直认为门当户对的爱情才有可能宜家宜室并继而持久散发芳香、滋养万物,但是,和他的家庭门当户对的人家也并不多见,而且,那些人家也想通过婚姻向社会的高阶攀登,自然也看不上他。真诚地说,赵玉颜他是喜欢的,但一个离过婚的男人谈论一场并不存在的爱情无疑是轻浮的。
倘若去掉自卑这一束手束脚、束缚人心的东西,若是还能去掉一些东西——让赵玉颜与她现在的生活剥离(把人从她的生活中剥离过于天真且不可能)或是自然祛除她来自富裕阶层的背景色,那么,张玉良和她便可在生活中获得喜乐与安宁。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也知道,这只是理想的完美主义者又一不切之际的幻想,与空想社会主义也差不多。世事沧桑、世态炎凉、何苦又为理想主义所羁绊使人郁郁寡欢?所以,他决定制止理想主义和完美主义对自己思想的浸染和荼毒,哪怕只是爱她一回眸间或樱花花瓣坠落的一瞬间,他也愿意,并从中获得心安和满足。
自然,张玉良也知道女人阶梯功能的——这是现代人文科学的又一新潮流,也是孙国维无私分享过的。孙国维和他分享时讳莫如深,当然他也只能选择讳莫如深,没有一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的成功是依赖于女人的阶梯功能或受其助益,孙国维并不细说、也不加解释、更不会现身说法举上一二个亲历亲为的案例,孙国维也只是遮遮掩掩,对女人的阶梯功能一带而过。他也知道,让一个人剥开往事层层的外壳,在里面发现自己曾经的丑陋和恶行是一件残忍的事情,而且也根本做不到,因为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够直视自己的丑陋与恶行,如果不加以掩饰的话。
尽管张玉良已然知晓并大致掌握女人阶梯功能的使用手册,但他并不打算运用,这倒不是说,他是一个高尚的人,他只是一个爱自由的人,对自己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信心的人,一个对特质上的贫乏耐受度比较高的人而已。
在赵淮南没有出现之前,张玉良的思想天马行空,居然想了这么多。现在,他把思绪收回到赵淮南身上。赵淮南以前梳理得一丝不苟、油黑发亮的头发,已经变得灰白、毫无光泽,戴着手铐,戴着副有明显污渍又分辨不清污染物来源的眼镜,嘴角和眼角都沾染了不明物体,他佝偻着原本挺拔的腰,他憔悴而恍惚——既像睡眠过于充分,又像睡眠极度缺乏。赵淮南现在的这副样子与《京华时报》上报道他时所用的大幅照片中所蕴含的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气质或与他在京华电视台做节目里那种光华璀璨的风采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但赵淮南的精神还好,这从他看到张玉良后眼睛里闪现的亮光可以看出。
赵淮南礼貌地问候了一下张玉良,他的目光一开始就是沉稳的、平静的,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对这个世界的不满和对人世无常的抱怨,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张玉良,既不寻找答案,也没有什么期盼。透过镜片,张玉良发现那个商界奇才的睿智、自信又回来了。
“张律师,我们见过面的。”他含着笑说,“给你添麻烦了,家门遭此不幸,也实属无奈。”
“赵总。”张玉良思忖一番,觉得还是称呼赵淮南为“赵总”比较合适,在柳浪春那次,他们甚至都没有相互称呼过,“是玉颜请我帮忙的,如果你同意我做你的辩护人,就在委托书上签个字。”张玉良把文件从栅栏里塞进去。
“张律师,这些天我在想,警方这么抓人也有些不妥当啊。玉颜妈妈到底死没死,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结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人又找不到,尸体也找不到,要是玉颜妈妈还活着,把我关在这里面算是怎么回事啊?你能不能向警察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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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反映,我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