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离中江省会湖夏市,车距仅仅一百多公里,却是三面环山的小县城里,吕燕这样的女孩子,从小就被大环境洗了脑,家里但凡有兄弟的,做姐妹的一定是为兄弟让路的,平常的生活如此,就连结婚嫁人,也是为了兄弟换来彩礼钱。
吕燕虽然偶尔也会觉得不公平,可是现实就是这样,她也没有任何办法改变,而且在这个家里,她虽然对母亲梁萍的强势感到不满,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也逐渐意识到其实母亲还是很不容易的,父亲身体不好,性格还懦弱,家里基本就是靠母亲一个女人撑起来的。
而且母亲梁萍虽然手紧,但是这种紧并不是单单针对吕燕,而是对家里所有人,即便是最得宠的弟弟吕梁,也没有什么零花钱。
而梁萍对自己,就更是舍不得了,吕燕一直记得,梁萍有一件手工缝的棉袄,那是自打她记事,每年冬天母亲都会穿那件棉袄御寒,多少年了,母亲只是在外面罩个自己用缝纫机踩的罩衣。
在满大街都是羽绒服的年代,这样的棉袄早就被淘汰了,即使吕燕外出打工那年给母亲买了件羽绒服,也被她珍藏进了衣柜,依旧穿着那件已经不知道被打了多少补丁的棉袄,现在外面就罩了件菜市场买的那种别人做饭时穿的罩衣。
但是家里的日子,确实比以前要强了许多,梁萍甚至都敢想在县城里买个房子了。吕燕对这样的母亲和家庭,感情非常复杂。
所以当梁萍提出禁止女儿和邵阳交往的时候,吕燕虽然很难过,却也没有过分的反应,只是问了句为什么。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你看看我,我嫁给你爹,一辈子就是跳进了火坑,那个邵阳家里,我问过了,连娶媳妇的彩礼钱都拿不出来,你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
“可是他有手艺,也开了店,过上两三年,总能拿出彩礼钱的。”吕燕不服气。
梁萍冷笑:“呵,我一辈子做了多少美梦,到头来都是个蛋,你知道你们吕家以前为什么穷吗?就因为你爷爷奶奶都有病,挣多少钱都要扔进去看病,好不容易把两个老的熬过了,你爹又病了,我就是这样捏着胸口过来的,一辈子穷得叮当响。”
“好不容易把你熬大了,可以替家里分担点了,你找个这样的男人,他虽然没说父母都有病,但是说是完全帮不上忙,为啥帮不上忙?闭上眼睛都晓得的事,就你这个傻子,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要去跳火坑?”
吕燕反驳道:“妈,你不就是觉得他拿不出彩礼钱,所以才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嘛!”
梁萍也懒得跟一贯还算听话的女儿多说,直接一句话总结:“你觉得是就是吧,你让他现在拿六万块的彩礼钱来,我二话不说,就点头,以后你自己吃苦受罪,是你自己的事。”
这下就轮到吕燕没话说了,因为她也知道,县里所有人家嫁女儿,没拿到彩礼的都是个笑话,憋了半天,吕燕才说:“就不能等两年吗?我又不着急嫁,等两年他赚了钱,就有彩礼钱了。”
“等两年?等两年房价多少钱?是不是到时候涨多少钱他就多拿多少钱的彩礼来?再说了,你是个姑娘家,他要是起了坏心,把你肚子先搞大了,我到时候到哪里去哭?”
母女俩不欢而散,吕燕开始阳奉阴违和邵阳见面,梁萍开始找媒人给女儿介绍对象。
较量真正开始,第一回,梁萍安排好的相亲吕燕没去,梁萍直接去邵阳开的面包店里撒泼大闹了半天。
第二回,吕燕去是去了,但是没给对方好脸色,梁萍更绝,早餐店都关了一天,一大早坐车到邵阳乡下的老家闹了一场。
吕燕真的没想到梁萍能做得这么绝,眼睛哭肿了,在家躺了三天三夜之后,主动选择了和邵阳分手。
吕燕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全是泪,这些泪水里,不光是回忆起当时的那份难过和绝望,更是无边无际的后悔:“我那时候觉得,如果我不接受我妈的安排,邵阳那个店,迟早会开不下去,他也是要指望那个店还债养家啊,可是我没想到,后面还会发生那么多事。”
在家里躺了几天,梁萍见吕燕自发地乖觉了,那段时间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倒没急着安排吕燕相亲。
大约是想给女儿一段缓冲期吧,过了一个来月,梁萍开始动真格的了,在媒婆那里挑挑拣拣,终于挑中了一个姓邹的小伙子,家里正好愿意出6万块钱的彩礼,而且是只要双方相中了,能立即拿出现钱来的。
这一回,梁萍亲自带着吕燕去相亲,而且是直接到男方家里去相亲的。邹家人一见到吕燕,两代人都乐开了花,对母女二人更是热情得不行,梁萍拿捏着邹家这份急于结亲的心思,不仅把邹家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还把彩礼涨了八千块钱。
邹家人虽然犹豫了一下,但是架不住儿子愿意,便也就同意了,不过也提了个要求,尽快举办婚礼,因为他们家儿子还不到法定结婚的年龄,当年可以先把婚礼办了,等第二年,男方到了年龄,再去领结婚证。
梁萍二话没说也就同意了,因为乡下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有的时候,孩子都几岁了,两口子才到了法定结婚年龄,能去领结婚证,更有甚者,到了结婚年龄连证都不用领了,直接已经自动离婚了。
吕燕那时候基本就是心如死灰,整个人就像梁萍的提线木偶,她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我那时候以为,我能就那样过,反正怎么都是过,只要我妈满意了,我也就安宁了,可是没想到,我还是没能捱过去。”吕燕虽然止住了眼泪,但是脸上的苦涩意味更浓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