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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决裂(三)

淮南话一出,四下皆静,小厮婢女们早已退了个一干二净,淮北挣脱黎氏拽住的臂膀,只赤红着眼睛看像淮南:“二哥,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淮南无所谓的擦去了笑出的眼泪,只靠在墙壁上,冷眼看向父亲和小刘氏,说道:“大哥,如今你也知道了吗?我以为,只有我一个知道,只要我不说,只要我假装看不见,我就还可以有一个家,我就还有父亲……”小刘氏内心惊恐,只觉得他将要说的话会把她撕裂,她浑身颤抖,也不再装晕了,只指着淮南说道:“你胡说,你胡说!”

“怎么,我还没有说,母亲就说我胡说,莫非是知道我将要说什么?”淮安此时却觉得事情犹如一盘浆糊,完全不按照预想的发展,但弟弟即将要说的,又是什么?赵如海犹自嘴硬:“淮南,你住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淮北,将他拉下去。”淮北还未动,淮安却拦在淮南身前:“父亲,你让他把话说完,我也想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你们,你们这两个逆子!”赵如海气的直哆嗦,淮南却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泣着:“父亲,你可还记得母亲?你可曾梦到过她?你一直说,母亲是因为生我才伤了身子,养了几年总也养不好才去了,我就背着这个黑锅背了到现在,原想着,只要一家人能和和气气的,我也就把这黑锅一直背下去,可是如今你竟然一言之差要打死哥哥,我就不得不说出来了。哥,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母亲的死吗?”

赵淮安忽然想起那个记忆中的母亲,母亲的脸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的怀抱很温暖,总是会亲手为他缝制衣物,然而她在自己的记忆中,却大部分时间都是愁眉不展的躺在床上养病,身边总免不了会萦绕着药味,小时候他只觉得自己长大了,面对母亲的抱抱和摸头只会躲避,小大人一样的避开,母亲碰不到他,却只会温柔的说:“我们安哥长大了呢。”弟弟淮南像母亲的跟班,走到哪跟到哪,让以长大自居的他颇为不屑,但是谁知母亲病着病着,却忽然就药石无用,撒手人寰了,他如果早知道母亲会走的那么快,一定不会躲开她的手,一定会像弟弟一样常陪在她身边。母亲走时,他只记得弟弟淮南哭的声嘶力竭,她瘦成一把骨头,宽宽大大的衣物遮住了她的身体,人走了,眉头都是皱着。他一直以为母亲是生弟弟伤了身子,故而早早的去了,因着这个原因,他对弟弟始终亲近不起来,可骤然听闻母亲的死是个意外,他怎能置之不理!

赵淮安不知怎的心头剧痛,他一把将淮南从地上扯起来,一字一句的问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此刻小刘氏吓的已经不敢动,赵如海面如死灰的坐着,头也不抬。淮南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二人:“母亲走时我才多大啊,我才不到四岁,你们都以为我不懂事,不记事,可是你们不知道啊,我虽小,可我什么都懂,我什么都记得!就是这位面前的母亲大人,在我母亲还在养病的时候就与我们的父亲大人暗度陈仓,如胶似漆,情深一片,借着探病的幌子,行的是私相授受的事!他们胆子多大啊,当着我的面,就在背地里悄悄的拉起了手,他们不知道,桌子挡住了母亲是看不见,可是我人小我个子矮我能看的一清二楚啊!”

“你胡说!你胡说!”小刘氏已然不清醒,只尖声叫道,王氏越听越不对劲,直接带着孩子离了席,只剩下黎氏惊呆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淮南怒极反笑:“所以我的母亲是怎么去的?是你假惺惺的跟她说喜欢我和大哥,就算是她不在了你也会帮她照顾好我们?所以你猜她为什么几年来一直养病都好好的,忽然在你来探病的那一个月就去了?你们两个恋奸情热,等不了了是吗?所以,当年我母亲身边最看重的刘嬷嬷去了哪?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勾当?啊?”

“我没有害她,我没有害她!是她自己坚持不住,是她自己放弃的!”小刘氏听得自己若再不说话,逼死前室的罪名就落在她身上了,她倒不再哭泣,只低声说道:“我从未想过取代姐姐,我与她乃是堂姐妹,自小虽不算亲近,但感情尚可。原本我是可以好好的议亲,嫁给一个小康之家,做一个简简单单的当家主妇,谁知在我议亲那年,姐姐生产难产,虽暂时保住了性命,但大夫始终说养不好的只是拖日子,叔父觉得姐姐撇下两子无人照顾,故而说动了我父母让我做继室,我本来也是不愿意的,但有一日家里安排见到了老爷,心里就愿意了。”

“所以,你们二人就逼死了我的母亲?”淮南愤恨的说道。“不是的,当日我们二人见了面,这事就算是定了,家里也就不再为我议亲。姐姐的病一直拖着不见好,却也不见坏,这么一直吊着,我慢慢错过了议亲的年龄,我,我忍不住跟姐姐说了家里的打算,若她好好养病,我也就不再蹉跎青春了,谁知,姐姐竟扛不住心事,就那么去了。”

“说到底,还是你逼死了她!你若真心实意的想罢手,又何必跟我母亲说!”淮南只觉得心里苦涩,不敢想当初母亲是怎样度过最后的时光,当她得知自己的父母亲手替她物色好了接班人,瞧着自己的郎君与妹妹情投意合,是怎么样的绝望,撒手人寰的。

“罢了,此事皆是我对不住你们母亲,你们有怨尽管怨我好了,不必对着旁人。”赵如海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当年彦芳,确实是生产伤了身子,找了无数大夫,也都说药石无用,不过是拖日子罢了,你们外祖母怜惜你们二人年幼,无论我怎么样保证都担心,后来提议由你母亲的族妹也就是彦芝充作继室。我当时觉得愧对你们母亲,只觉得只要能照顾好你们两个,娶谁都无所谓了,但是我见了彦芝,也确实是情难自抑,到底还是伤了你们母亲的心。如今你们二人,有怨恨尽管怨恨我吧,与淮北无关。”

赵淮安只觉得今天的一切都是像梦一样,他本来计划着找个机会与家中闹掰,趁此机会让父亲将自己逐出家门,往后他是生是死,也连累不了家人,如今却忽逢大变,自己一直敬重的继母竟是间接害死自己母亲的人,自己敬为天一样的父亲原来也是帮凶,他觉得天都塌了,无法再面对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