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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老夫人离开后,明灯走进方丈的禅房。
“师父,薄居士已经送走,您还有何吩咐。”
枯荣大师年方五十,身形清瘦,着棕黄衲衣,金黄袈裟,颈间戴一串一百零八粒的菩提挂珠,于蒲团之上静坐。
一缕夕阳穿透窗柩的缝隙洒落在枯荣大师的袈裟上,反射出刺眼的金光,令暗室生辉。
桌面上,摆着一个签筒,筒中竹签几何,枯荣大师手中拿着一根竹签。
“这两日寺中人员流动较大,你须多加上心,防止生事。”
平淡的声音不失沉稳,带着一丝宁静的温和徐徐落于耳边。
明灯双手合十:“弟子知晓。”
枯荣大师搁下竹签,转身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张没有被岁月侵蚀过的脸,双眼睿智通达,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一丝笑意,很是平易近人。
“修行须日日戒忍精进,不可有一日懈怠,须知为众修善,离戒应有忍辱。”
“弟子受教了。”
“薄老夫人大寿将近,她提出举办一场放生法会,为万千水族生灵受三皈依,此事交由你去主办。”
明灯恭顺的垂下脑袋,双手合十,“薄居士大慈大悲。”
枯荣大师满意的点头:“你去吧。”
明灯离开之时,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风从窗柩的缝隙飘进,掀起袈裟一角。
师父拿起了竹签,夕阳反射着金光,仓促间他只看到了一行字。
暗遭罗网四边围……
明灯关上禅房门,心中有挥之不去的疑惑。
此乃鱼遭罗网之卦,下下签。
譬若金鳞放碧漪,暗遭罗网四边围。
思量无计翻身出,命到泉关苦独悲。
祸从口出,大凶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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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就要开始好好筹备薄老夫人的大寿了。
八十是整寿,合该大办一场,但民间习俗做九不做十,今年薄老夫人整整七十九岁。
薄玉浔之所以赶在这个年前回来,也是想好好给老夫人过一个大寿。
薄老夫人的生日在正月二十一,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来筹备。
回到薄家,厨房准备好了晚饭,纪柔恩频频看表,颇有些烦躁。
老太太去礼佛,还偏偏带上她的女儿,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佛,娇女儿就该在红尘里泡着。
好不容易盼到人回来,纪柔恩把薄莲叶拽到一边。
“你可不准信佛,听到了吗?”
薄莲叶颇为无语:“妈,您这话千万别让奶奶听到,她会不高兴的。”
“听到又怎样,我正愁没机会跟她摊牌呢,总之听我的就是了。”
薄玉简自书房走出来,“妈,您辛苦了。”
亲自扶着老太太去净面,把孝子拿捏的死死的。
薄玉浔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和怀青打了个照面,薄家的晚餐也就开始了。
怀青站在薄老夫人旁边为她布菜,薄老夫人虽然双目失明,但自理能力还是有的。
薄老夫人从相国寺回来之后,精神头好了许多,今晚吃饭也吃的比平时多了些。
薄玉简瞥了眼沉默的薄玉浔,笑着开口:“阿浔又瘦了,在江州是不是没有吃好睡好,都说那地方养人,在阿浔身上却不尽然,许是跟那地方相克,我听说那地方乱得很,以后就安心待在京州吧。”
薄玉浔神色冷淡:“江州很好,是风水宝地。”
薄玉简挑了挑眉,这话本就是试探:“那小妹怎么说,她从江州回来就一病不起,是阿浔的风水宝地,却不是小妹的?”
纪柔恩很没有眼色的插嘴说了一句:“阿姜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啪”正在吃饭的老夫人猛然拍下筷子,没有焦距的眼睛盯向纪柔恩的方向。
纪柔恩:……怪吓人的。
“胡说八道什么?不会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老夫人严厉的苛责道。
纪柔恩撇撇嘴,“那阿姜怎么解释呢?依我看还是送医院吧,一直在家里算怎么回事?”
薄莲叶看了眼薄玉浔,手在底下偷偷扯了扯纪柔恩。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这就不劳大嫂费心了。”薄玉浔从善如流。
薄玉简叹气:“我不知道你跟阿姜之间到底闹了什么矛盾,她总归是你的亲妹妹,这些年她也不容易,她就算做错了什么事情,谁都可以责怪她,唯独阿浔你、没有资格责怪她啊……。”
怀青眉心一跳,目光不动声色的掠过在座两个男人的脸。
薄玉浔面色什么都看不出来,淡淡的说道:“劳大哥费心了,我和阿姜好的很。”
碰了个软钉子,薄玉简隐有不快,看了眼老夫人,最终还是忍下了。
薄老夫人神色不济,伸手抓住怀青的手:“扶我回房。”
怀青赶紧搀扶着老夫人离开。
薄玉简瞥了眼老夫人的背影:“母亲大寿在即,难得今年一家团圆,一定要给母亲风风光光大办一场,阿浔你说呢?”
口气温和的仿佛刚才的争执从不曾存在。
“这是自然的,母亲的八十大寿,我会有一份礼物送给她。”说到这里,他的眉眼带了点点浅淡的笑意,仿佛想起了令他愉悦的人和事。
薄莲叶心中讶然,很好奇能让冷傲的小叔露出这种笑容的,是何事、还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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