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薄玉姜脊髓骨都是冰凉的。
薄玉浔走过去把人抬进门槛,程君泽说了句谢谢。
程夫人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程君泽踢了踢躺在地上的人:“我跟悠然在梅园玩儿,墙头上出现了一只猫,悠然喜欢猫,因为她爸爸不让她养猫……。”
曲悠然从曲兰亭怀里抬头,白了他一眼:“你怎么那么多废话,会不会说重点?”
程君泽吐了吐舌头。
“还是我来说吧。”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身材修长的少年踏着风雪而来,在惶惶灯火之中,若一颗遥不可及的璀璨星辰。
“小叔。”曲悠然兴奋的跑过去牵着他的手。
曲飞台牵着曲悠然踏进门槛。
“程夫人,大哥。”少年礼貌颔首:“刚刚阿泽和悠悠在梅林玩耍,被歹人绑走,我察觉不对劲追上去时,两人已被人所救,此人,就是绑架两人的罪魁祸首。”
曲飞台看向被绳子缚住手脚的黑衣人,此人面色惨白,已然昏死过去。
程夫人追问道:“是何人救了阿泽?事后定当重谢。”
程君泽抓耳挠腮,想说又不敢说,憋得挺辛苦的。
曲飞台摇了摇头:“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些,此人处心积虑混进薄家,掳走阿泽和悠悠,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还是先搞清楚这一点,不然危机仍然存在。”
曲兰亭喊道:“云墨。”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一进来,整个大厅的气压仿佛都低了几分。
云墨蹲下身掐了掐男人的人中,男人幽幽转醒,还没睁眼就条件反射般弹跳起来,却因双脚被绳子束缚而惨痛的摔在了地上。
云墨沉声道:“先生,请给我五分钟时间,我必定从他嘴里挖出幕后主使。”
审讯的过程有些凶残,当着老人妇孺孩子的面,还是不要搞的太血腥。
曲兰亭摆了摆手。
云墨拖着黑衣人走了出去。
大厅内气氛有些沉凝。
薄玉浔走上前一步:“向葵,现在该好好算算我们之间的账了。”
薄玉姜后退一步。
薄玉简冷声质问道:“你发什么疯?谁是向葵?”
薄玉浔径直走到薄老夫人面前:“噗通”跪了下来。
所有人都被他这一举止吓了一跳。
“母亲,我今日所为也许会遭天下人耻笑,但我绝不后悔,因为我要为小妹讨还公道。”
他的小妹不是薄玉姜吗?刚刚还和薄玉姜针锋相对,怎么又替她讨还公道呢?
大家已经被薄玉浔的操作搞的一头雾水了。
就连薄玉简也搞不懂薄玉浔到底要干什么了。
薄老夫人很平静,她说道:“我不会怪你,你起来吧。”
“母亲,到现在您还护着他,您看看您好好寿宴被他折腾成什么样子了?我看就是您平时对他太过宠溺了,才养成他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让大家看笑话……。”
薄老夫人朝他望了过来,薄老夫人的眼珠木然浑浊,没有丝毫焦距,看人的时候就像两个黑洞,莫名瘆人。
薄玉简的话就忽然的哽在喉咙口。
“阿浔,你起来。”
薄玉浔依言站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母亲无条件支持你。”
薄玉浔喉头哽咽,当血淋淋的真相撕开,对母亲来说,太过残酷。
即使痛苦,也好过被欺骗。
今天、他要当着天下人的面,还小妹一个公道。
薄玉浔闭了闭眼再睁开,眸底一片沉静。
他缓缓转身,没有看向葵,也没有看薄玉简,而是看向窗外簌簌而落的雪景。
夜深了,雪未停。
“众所周知,小妹阿姜四岁时走失,母亲思女心切,以致双目失明,小妹的离开对薄家的打击是巨大的,多年来我们从未停止过寻找小妹的下落,十三年前,一个自称小妹的女人回到了薄家,从此、成为了薄家大小姐。”
众人听的入神,下意识看向薄玉姜,这个故事大家都很熟悉了。
“她享受着薄家大小姐拥有的一切殊荣,高高在上,获得了无数的特权和艳羡,而于此同时、在遥远的江州,有一个叫姜雨的女子,为了生存而不得已在魔鬼手下斡旋,如此差距巨大的两人,这个世间会有谁知道呢?她们的人生本该交换,一切的一切始于一个居心叵测的阴谋。”
聪明的人已经猜到了,纷纷不可置信的看向薄玉姜。
她竟然是假的。
而真的薄小姐就是那个在江州的姜雨。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薄老夫人握着拐杖的手微微收紧,干枯的手背上,苍老的青筋凸起,昭告了主人内心的动荡。
薄玉简怒极:“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薄玉浔并未与他争辩:“没错,姜雨就是真正的薄玉姜,而这个女人。”
薄玉浔遥遥指着躲在薄玉简身后的女子:“鸠占鹊巢,蒙骗世人,其心可诛,被我发现真相后,欲除之而后快,甚至要拉整个薄家陪葬,向葵,你还不承认吗?”
向葵哈哈大笑了一声,既然撕破脸了,她也没必要伪装了。
“没错,我不是薄玉姜,真正的薄玉姜早就已经死了,死的透透的,你要是下了阴曹地府兴许还能见她最后一面。”
薄玉简震惊的看向面前的女人:“小妹……你。”
纪柔恩眼前一片黑暗,差点站不稳,被薄莲叶眼疾手快的搀扶住了。
纪柔恩拍了拍胸口:“这不是真的吧?”
薄莲叶抿抿唇,看着场中全然陌生的女子,轻轻摇头:“小叔的话,断然没错,她是假的。”
“是,小妹是惨遭歹人毒手,这笔帐我也要算,但小妹有一女尚在人世,她是我薄玉浔的嫡亲外甥女,是母亲的亲孙女,是流着薄家血脉的后人。”
一语落、奔雷惊。
那句“流着薄家血脉的后人”深深的刺激到了薄莲叶,她垂下眼帘,指甲紧紧的掐进掌心。
一个明镜还不够,又冒出来一个小姑的女儿。
薄老夫人平静的面容忽起波澜,她追问道:“阿浔、你说的可是真的?”
向葵不可置信道:“这不可能,姜雨她哪儿来的女儿?”
蒋春岚眯起眼睛,轻嗤了一声。
程夫人怒道:“我生平最恨鸠占鹊巢之人,这薄小姐委实太过可怜,如若真是阴谋,必定追究到底。”
曲悠然抬头,看到小叔的眼神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悲伤。
她晃了晃曲飞台的手,小声道:“小叔,这位薄阿姨真的好可怜,她和妈妈哥哥至死也不能相认,还被坏人顶替了身份,我好讨厌坏人,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曲悠然的声音虽小,可在寂静的大厅中听来,却分外清晰。
是啊,多可怜,本是天之骄女,金枝玉叶,却流落江州,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至死也没能和母亲哥哥相认,反被歹人占领身份享受了亲情和身份所带来的一切荣誉,最后阴谋败露还要拉薄家陪葬,简直恶毒到令人发指。
曲飞台想到他射向女子的那一枪,她微笑着说不要自责,你还是个孩子……
那么温柔善良的女子,却命途多舛,终至天人永隔。
这个迟来的真相,太残酷了。
曲飞台捂着胸口,忽然有种窒息般的感觉,心口处犹如撕裂般的痛苦。
姜雨的女儿……
他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下意识扭头看向门口方向。
夜色深沉,风雪呜咽,有美人兮、踏雪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