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钝痛又起,唐砚之吃力地将身子撑起来些抵御疼痛,也顺便能看清楚她说的话。
隐隐约约看到了“分开”这样的字眼,他轻轻吸了口气,宛若一声低低的痛吟,喉咙也呛了空气,干哑着说不出话来。
他苍白的脸让辛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她立刻抿紧了嘴唇,忍了忍脾气,说:“如果你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不然的话,就不要再这样了。”
唐砚之仍旧枯坐着,呼吸轻微间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肚子疼得厉害,他生怕一说话就会暴露。
辛愿等了一会儿,黯然起身:“我先回去了……你也回家吧。”
“小…小愿!”唐砚之急促地喘了口气,也拼着站了起来,纤细苍白的手往前伸了伸,却像触到了什么屏障一般,还没有碰到她就收了回来,垂在身侧,仿佛处在风雨飘摇中一般地微微颤抖着。
辛愿停了下来。这一刻她是欣喜的,她以为他真的能说出些让她可心的话出来,却没想过那句话真的说出来之后,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越发的远了。
他说:四年前你和阿昀原本是有机会在一起的,只是因为我而断送了。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哽咽得断断续续的声音足以昭示她的坚定与痛心,可惜他是听不见的:“我不想再管以前怎么样,现在和以后,我除了你和宝宝什么都不想要。”
他恍若未觉一般,不理会她的话——她不知道他肚子疼得难受,是真的没有精力看她的口型。
他只是继续喃喃着,想要和她说更详细的:“你不知道…那时候,我……”
他来不及说完,她已经忍无可忍般离开了休息室,留下了他一个人。
他带来的粥在矮几上放着,只喝了不到一半,已经冷却了。
他轻轻抚摸着搁在饭盒边缘的勺子,想在上面找到她的一点余温,却总是想起她离开时的背影。
为什么不听他说呢。
他做错了事情,想要告诉她,想要得到她的原谅啊。
小腹仍旧一抽一抽地疼,他扶着腰艰难地挺了挺身子,颤抖地吐了口气,低喃道:“宝宝…你们…难得见到妈妈啊,又给爸爸…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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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痛总不见好,唐砚之便到医院去检查了,医生说不出血就没有什么大问题,看他疼得实在难受,便给他挂了瓶水。
护士给他扎针的时候,只觉得这人瘦得厉害,纤细的血管被勒得凸了起来,蔓延在苍白的手背上,看起来十分狰狞。
这对她来说是挺好的,毕竟容易下针,可这男人看着也怀孕四五个月了,怎么只长了肚子,不似其他人家的孕妇孕夫,总是被家里人养得白白胖胖的,像成了精的莲藕。
不过,看到他手里攥得发皱的病历本处方单及各种乱七八糟的单子,厚厚一沓,正艰难地往怀中的公文包里塞,怎么也不像是有人陪着过来的样子,也就明白了一大半了。
身体看起来不好也就罢了,耳朵还听不见,光靠唇语交流也是很麻烦的啊,居然都没有家人陪着过来吗。
“您夫人没有空过来吗?”扎好针,护士忍不住问道。
“以前一直…来的,今天她有点…有点忙。”男人笑起来很温和,脸色虽然苍白,却平添了几分光彩。
“噢……”护士这样应着,心里却在说,虽然她是第一次给他扎针,但可不是第一次看到他自己来挂水了,“再怎么忙,也还是应该陪着过来吧。”
男人仍旧笑着,却没有再说话,眼里染上几分寂静的落寞。
护士再来拔针的时候,他已经虚弱地昏昏睡去,没有扎针的手揽着那只公文包挡着隆起的小腹,微微蜷着身子,是保护孩子的姿势。
护士把他叫醒,给他拔了针,忽然听到他低低地“啊”了一声,她以为是他弄痛了他,没想到他竟是满脸的激动与欣喜,眼眸中有盈盈的水光潋滟地在波动,口中含糊不清地在说着什么。
护士微微俯下身,听得清楚了些,他是在说:动了,它们动了!
他是那样欢喜,抚摸着腹部的手都有些颤抖,她甚至觉得他欢喜得要哭出来。
可是她实在无法感同身受,要分享这份喜悦,她实在不是合适的人选。
护士有些尴尬地笑着,说了声恭喜。
或许是她的尴尬点醒了他,他将那单调的几个字翻来覆去地说了一遍又一遍,声音越发微弱,笑容也淡了下去,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他抱着那只公文包,缓慢地站了起来,从里面翻出了手机。
他按了一个号码,拇指在拨号键上微微颤栗着,却退出了拨号界面。
他又开始编辑短信,却没写几个字就清空了编辑栏。
最终,他只是看着桌面上她的照片,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他爱至骨髓的轮廓,温柔又哀伤地说:“小愿…宝宝会动了……”
会动的话,就是已经长好了吧,只要他好好保护它们,它们就不会离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