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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中秋

这天下晚,贾中华走进巷巷口将一袋稍沉些的大米交给了吕梅仙。

贾中华:“二姐,今天将就着这袋大米都煮了,让大家吃顿饱饭,还有前不久提来的栗子一块焖了,让孩子们也高兴高兴。”

吕梅仙:“全煮了,日子不过了?”

吕玉仙手端着一碗白米饭走进堂屋。吕玉仙:

“我二姐,叫你煮你就煮!日子咋能还不过了?这不,我又余下一碗白米饭。”

吕梅仙的公爹坐在灶门前添加木柴。他接了句:

“你那叫胡须上的饭粒!”

吕玉仙:“咋叫胡须上的饭粒?我这叫细水长流!”

意识形态的引领往往总以为自我方式的正确性。其实,沉默并不等同于认同。人们正是在这样的意识形态方式中各自滑向着交织着搅扰着,忽然一天因一个点而碰撞爆发,这个时候方知,原来,我们都以自以为是的方式而自以为是地孤立存在着。

皎洁的月光照在良县上空,幽冥的月亮不时穿透着合围涌动的暗云,挣扎着将冥光放亮在这片大地上。再一次挣扎而出的明月似乎多了一层先前没有的哀怨与冷厉,就像一位极怨的妇人,且行且离,只将眼中无尽的哀怨放亮在这遍大地上……

孟家小院,三个孩子趴在天井井口边望着水中的月亮,以及模糊穿透月亮中的红鱼。

堂屋中,一支红烛放在灶台上,巷巷口对流天井的风轻轻吹动,红影的烛光突突跳动。灶台上,吕梅仙一转身,将一竹筐板栗端上木桌。吕梅仙对着三孩子没好声音。吕梅仙:

“还不快来吃栗子,趴在井口望什么望?找死!”

三个孩子一窝蜂跑将过来。大人们忙挪动着草墩让开了间隙。三只小手忙抓向竹筐的板栗。又发出不同烫手的吹嘘声。孟建华与孟建仁抓起感觉过烫,又放进竹筐。只有孟建中两只小手交换着,吹嘘着,然后剥开咽下了第一粒板栗,又以手掌煽风涌进嘴里。

孟浩然眼睛斜瞟着孩子。孟浩然:

“抓着了就到一旁去吃,别站在跟前——戳眼睛。”

三个孩子一听,忙分别抓起了板栗两只小手相互交换着去了天井。

“二姐,这么热闹,一家过节呢?”

吕梅仙抬头,但见住在石桥上的王秋莲走进巷道口。吕梅仙忙起身招呼道:

“是秋莲妹子啊?这么久不见你去了哪里,听说你结婚嫁到了外地?”

吕梅仙说着又拉了个草墩放到桌前。吕梅仙:

“来,坐下跟我们一家过节?”

“不了!”王秋莲笑着回绝,但屁股还是坐了下来。王秋莲:

“是,嫁到了靖城。”

又说:“这不,我回家来看我妈。冬天跟着就要来临,想帮她织双毛袜,便过来向你借副竹针。”王秋莲说着眼睛扫视在桌子上。王秋莲:

“你们家过得倒是富裕,还能吃上板栗?”

三个小孩又再次跑过来,三只小手再次按向竹筐。孟浩然打量,眼角的余光只扫视在孩子手上。又一人一把抓起来便向门外跑。孟建民从奶奶身边也抓捏两粒,只追着哥哥们跑到巷巷口叫唤着:

“大哥,你们等等我?”

吕梅仙:“靖城……?”

孟浩然:“先吃点栗子,针等一会儿叫梅仙拿给你。”

吕玉仙接了句:“靖城远吗,在哪里?”

王秋莲:“这位应该就是你三妹?”

还没等吕梅仙开口,吕玉仙答道:

“对,你真有眼力劲儿,我就是她的三妹吕玉仙。快说说靖城好玩吗,在哪里,远吗?”

王秋莲手剥栗子。王秋莲:

“靖城在良县的北端,有一天的车程。也没啥好玩的,不过还是比良县要大些。”

又说:“我丈夫是一名复员军人,分到云交四团工作,我便跟着过去了。”

贾中华:“云交四团,那岂不是跟我们是一个单位?”

王秋莲:“你也在云交四团工作?”

吕玉仙:“他在良县的云交四团,他是我丈夫。”

王秋莲:“哦……!”

又说:“靖城的云交四团可是总团,良县的不过就是两个分队。”

大家边说边剥着栗子吃着,大竹筐很快就见了底。灯泡忽然闪亮了一下,又漆黑下再次挣扎着闪亮。吕玉仙:

“来电了,快将蜡烛吹灭。”

孟浩然转身过去将灶台上的红烛吹灭。

虽然只是十五瓦的灯泡,但相比蜡烛还是要明亮许多。吕梅仙瞟了一眼桌上公爹跟前的栗子壳堆得最多,脸色便稍下沉。吕梅仙:

“爹,您要少吃点?这栗子撑人!”

孟浩然也拉下了脸:“管他的,难得大家过个节。”

吕梅仙:“我看他刚才吃饭就整整吃了三大碗,我怕他撑着。再说了,这栗子又难消化。”

孟浩然的娘接了句:“咋地,还能撑死人不成?我只听说过有饿死的。”

贾中华:“亲妈,的确有撑死的。我家二大伯就是去年过中秋节时放开吃撑死的。”(云南人称嫂子的父母亲以及姐夫的父母亲都是以“亲妈、亲爹”称呼。)

王秋莲一脸的惊奇:

“中秋节能放开吃,他在什么单位?”

贾中华:“他在南边的云锡开矿。”

又说:“听说顿顿是腹中饥,中秋节那天却放开随你吃饱饭,结果……”

孟浩然提高嗓门打断。孟浩然:

“我说你们这些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好好的过个节什么活呀死呀的!”

又说:“是不是成心添堵?!”

王秋莲见孟浩然不悦,忙起身告辞。王秋莲:

“二姐,我妈还在屋里等着我呢,你把针找给我?”

十五瓦灯泡红影的灯光交织着汇聚天井的月色,它们相间相融暗淡地调试着,调试着这家人中秋团聚中预言的灰色悲剧。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孟浩然的娘便在大楼上哭天喊地地闹腾开来……

预言它有时就像玩笑,你不预言它不报到。

孟浩然的爹直挺挺地躺在大楼床上,浑身已经冰凉。

原来听了贾中华言语后,孟浩然嘴上虽然不说什么,但心里也顾忌几分。那种顾忌是对穿不透意识形态迷信的一种担忧的顾忌。原本巷巷口出门左转过去就是旧时的乱葬岗。因了孟浩然心里只怕沾惹到那一类阴物,又想之前吕玉仙夫妻半夜起床撵鬼的神叨话语,如此,中秋节夜,便劝父亲上了大楼二老同居住。但是,该发生的并不是躲避便能避开。孟浩然胡思乱想着。吕梅仙则又是抹泪又是慌忙,出出进进六神无了主张。孩子们也是跟在她身后,一会儿上楼,又一会儿奔下去。

孟浩然拇指含在嘴唇中,好似在吸吮着,眼睛盯紧他爹躺直的床脚。也不知道在想啥,倒像是不慌不忙能坐稳阵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