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夔后面,便是那行军司马赵之度。
这位队伍中地位最高的官员,在十多名精锐军兵的保护下,从后面拾阶而下。
在他后面,则另有一些军兵与不良人,负责断后。
这一大群人纷拥着走下台阶,那纷杂的脚步, 回荡在墓道之间,发出低沉的回响。
“李铺长,你看这墓道两旁的墙壁上,那黑糊糊的东西,怕是先前的壁画吧?”一旁的刘吉平小声说道。
李夔点了点头:“是的。这汉代的公侯墓,从墓道到墓室, 一般两边都有大幅的墓壁画作。除了描绘传说装饰外, 便是记录墓主人的一生生平之绘画。这般传统, 时至我大唐,却是愈发兴盛了呢。可惜呀,这样精美的壁画,因为年深岁久,又被风化剥蚀,竟是损毁得如此严重。除了留下这黑糊糊的一片残迹,竟是什么图案都看不出来了。”
二人一边言谈,一边继续前走。
走了约有十来级的白石台阶后,李夔发现,这墓道开始变得愈发平缓,似乎从石阶尽头开始,就是一个逐渐向下延伸,且用青石板铺就的缓坡。
“李铺长,某听闻,汉墓的台阶,一般很少有十阶以上。若有十阶者,皆是非贵即富的高级公侯,甚至是帝王墓穴哩。看来这座汉墓的主人, 在汉代必然也是极有权势之辈。”刘吉平小声道。
李夔笑道:“是啊。这般十阶大墓,确是十分罕见,必是汉代的某位权贵所留。只可惜,此墓被毁坏得这般彻底,竟连墓主人姓甚名谁都再难知晓,亦是令人感叹。”
刘吉平亦叹道:“最啊,追古怀今,某心戚然。某忽想起王绩的《过故汉城》,里面有句:‘金狄移灞岸,铜盘向洛阳。君王无处所,年代几荒凉。宫阙谁家域,蓁芜罥我裳。馀基不可识,古墓列成行。狐兔惊魍魉,鸱鸮吓獝狂。空城寒日晚,平野暮云黄。’于今想来,如何不令人感慨系之。”
见这书生在自己身旁恁多感慨,李夔心下暗笑。
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吉平, 你看这台阶往下, 也就是某等现在所走的这道缓坡, 略成倒斗之状, 便是汉墓特有斗形坑壁了。某等可顺着这坡道,从这里一直走到底层墓室。”
刘吉平哦了一声,举着火把的他,又抬头看了看头顶,却发现头上的墓顶,似乎略略地发出了细微的白光。
他不禁又好奇地问道:“铺长,这墓顶为何会有白光,难道是有人抹了石灰不成?”
李夔笑道:“据某所知,墓顶之所以会反射白光,其是是因为抹了白膏泥的缘故。”
“白膏泥?”
“嗯,就是此物。在汉墓中,一般墓顶的青石板上,以及墓室中的木椁周围,都会先填木炭,再填白膏泥,并采用一种叫“五花土”的工艺,来夯筑做成。这种木炭加白膏泥的工艺,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密封。特别是这种白膏泥,因其粘性甚强,渗透性极低,对于密封可谓起决定性作用。这样的做法,可使深埋地下的椁室,形成温湿恒定又隔绝空气与外物的良好环境。使得墓内的建筑、棺椁、墓主尸体及随葬器物等,都能够完好地保存下来。”
二人边说边聊,不知不觉,又向前走了许久。
虽有烛光映照,但前面的景象,却是浓重得几乎化不开的黑暗,有一种深不见底的阴森。
脚步橐橐,烛火跃动,各人的头象映照在两边的墓墙上,有如晃动的鬼影。
这时的李夔,忽然有种怪异的感觉。
仿佛脚下这条墓道,竟是无穷无尽,可以走到时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