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符哈哈一笑:“段县尉,据赵司马说,此猫鬼之案,你虽是文官,却也尽了本分全力追查,同时也给李夔提供了诸多便利,多有辅助之功。且你自到汧阳以来,洁身自好,本份谨慎,协助了李夔多破大案,本节听闻之后,心下颇为欣慰矣。你能尽已之材,报效地方,这才是凤翔真正的好官呢。现在,本节使论功行赏,自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见这李昌符虽对自己表示欣赏,却是言语颇为粗俗,段知言心下,十分地不是滋味。
段知言随即拱手谢道:“在下愚钝之辈,忝居其位,不胜惶恐。此番得破猫鬼之案,亦不过是略尽点绵薄之力而已,却安敢当李节度之谬赞。”
“当得!当得!”李昌符朗声道:“你们文人喜说的酸话,某却十分不愿多听。直来直去点,不是更好么?你听好了,本节度为了奖赏你此番功劳,特擢你为汧阳县令,以代那韦叔澄之职。”
听得此话,段知言心下一颤,一时间,竟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惶然。
没想到啊,自己担任县尉不到一年,现在却得以提为县令,这升迁速度,确是相当快了。
而自己能这般快速升迁,也许,却是全凭某人之力吧。
这个人,自然便是那李夔了。
这个来路不明的李夔,自到汧阳以来,先后协助自己破了澡堂银碗案、女妓红鸯被镜妖所杀案,崔家头里女妾自焚案,以及现在的猫鬼劫夺府直官一案。
正是有这诸般大案为基石,自己才得以凭着是李夔上官的功劳,进入这位凤翔节度使李昌符法眼,顺利擢升为汧阳县令呢。
想到这里,段知言扭过头去,向李夔扭来十分复杂的目光。
而李夔迎着他的目光,向他会心一笑。
心犀相通,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时,节度使李昌符的话语,继续在段知言耳边响起:“当然了,此番任命你为汧阳县令,某作凤翔节度使,也是朝廷命官,无论如何,总得给朝廷一个面子,写他个奏章去给皇上批准。只不过,现在皇帝出逃在外,鬼知道他现在到底躲在哪里。所以呢,这正式任命的朝廷公文,一进间是下不来了,只怕还要拖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呢。不过有某的任命,其实也就够了,毕竟朝廷那边赐下的旨文,也没甚屁用,不过多走个过场而已。”
见李昌符这番言语粗鄙的解释,段知言心下,愈发不是滋味。
这个粗豪的武夫,在晚唐这个礼崩乐坏的混乱时代,却是愈发暴露了他蔑视唐廷无君无父之状,让段知言这位传统文人心下,不胜嗟然。
要知道,自黄巢之乱后,朝廷与皇帝的威严,已然一落千丈。这各地的藩镇节度使,他们对皇帝的蔑视程度,已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时代的趋势如此,作为一介小小九品官的段知言,也只能在心下无奈感慨罢了。
段知言心下感叹,脸上却犹是显出感激之色。他急趋上前,向节度使李昌符拱手作揖:“段某叩谢节下擢拔之恩,从今之后,定当愈发努力,为节下、为朝廷、效力驱驰,不敢稍怠。”
李昌符嗯了一声,目光便转向一旁的李夔。
“李夔!”
“某在!”
“因你连破大案,又成功救出府直官曹正铎,现特擢你为汧阳县不良帅,统管全县不良人!”
听得李昌符这道命令,李夔心下,顿是一愣。
而他的目光,则是迅速看向一旁的不良帅方炼。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自己要取代方炼成为不良帅?
李昌符的这个决定,未免……
见李夔不说话,目光却斜瞥向一旁脸色尴尬的方炼,节度使李昌符顿是一声冷哼。
“李夔,你必定是在想着,某为何要让你代替方炼,继任这不良帅一职吧?告诉你,就是因为据赵司马禀报,方炼这厮不听你劝,强要进军,以至在六盘峡谷大受损失,折损兵马三十余名!这般罪责,安可轻易开脱!若不惩处此人,某这个节度使,又安可服众!”
见这李昌符一脸强横,愤怒不平,李夔知道,此人对于方炼的擅自行动,意见极大,只怕接下来,在完成了对自己的任命之后,就要对方炼大加惩处了。
李夔略略一想,便立即回道:“禀节度,恕在下直言,方炼作为不良帅,虽然有覆军之罪,但他为人处事,兢兢业业,身先士卒,绝对没有半点渎职之举。且在往日,亦是对某多有照顾。在此猫鬼之案中,方炼作为不良帅,亦是出了大力。他和某等一道,在墓穴之中,在旅舍之处,在守卫崔家头里武侯铺的战争中,皆是拼死搏杀,奋不顾身。故某以为,方炼虽有轻敌覆军之罪,却亦有不小功劳可提。哪怕再退一步来说,他作为不良帅,没有功劳,亦有一番苦劳呢。还望李节度法外开恩,干脆功过相抵,饶他此番罪过吧。且待其将来,戴罪立功,亦是可行呀。”
听了李夔的话,李昌符又眯起眼睛,捋着络腮胡须,不说话。
见李昌符不出声,李夔想了想,便继续说道:“在下斗胆,若蒙节度准允,那这汧阳县不良帅一职,某宁愿不当,由方炼继任便是。某家纵无升赏,再任这崔家头里武侯铺铺长,亦是心甘情愿。”
李夔这话说完,下意识地扭头一瞥,正好对上方炼的目光。
方炼与他对视的目光,有感激、有惭愧、有惶然,多种意味夹杂其中,倒是一时难述。
不过,他仅与李夔的目光稍稍一碰,便迅速地扭过头去,不愿再多看他。
也许,他不愿意自己一脸的羞郝之色,复被李夔看见吧。
听到李夔这般言语,李昌符沉吟了一下,却又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