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房间里一片寂静。
众人皆用一种惊愕至极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李夔。
节度使李昌符,更是瞪着一双三角眼,直直地瞪着他。
他血红的双瞳中,射出的锋锐目光,有如两把刀子一般,直直地戳在他的脸上。
而最气急败坏的,便是仵作王威了。
“你,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说某所说为假!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某跟你没完!”
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侮辱的王仵作,情急之下,脸上的肥肉,都在不停地哆嗦。
见这家伙不过是一个仵作,竟然也敢来嘲笑自己,李夔心下,顿是一声冷笑。
他斜了此人一眼,便厉声道:“诸位,但凡自缢者,是否会伸舌,以及伸出的程度,均与绳索压迫部位有关。若是绳索勒压于喉咙下方,人被吊起后,舌根会自然前提,舌头便会伸出口外。而若绳索压于喉咙上方,舌根会压向咽后,舌便不可能伸出口外。从这一点来说,若是以舌头伸出口外来判断是否自缢或被勒死,乃是十分不正确的说法。”
李夔这番话,顿是又如一块巨石砸向平静的湖面。
房中的众人,顿时又开始交头接耳,议论不休。
毕竟,李夔的这番话,对于他们来说,可谓是开天辟地第一次听见,有种前所未闻的新鲜。这番话语,倒是让众人了解到了自从出娘胎以来,完全没听过的全新知识呢。
要知道,这样的法医学知识,来自于一千年后,可比这个时代,不知要先进到哪里去了。
古代仵作尸检,常将舌头是否伸出作为判断自缢的特征。但现代的法医,却并不认可这一点。
在现代法医这中,甚至认为,这个从古流传至今的所谓经验,其实是一种极为偏颇与错误的认识。
因为实际上,自缢者的舌头,大多会位于齿后或齿间,伸出的才不多见,这将舌是否伸出作为标准来判断死亡方式的办法,十分地不足取。
李夔这番话讲完,节度使李昌符微眯着眼,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而那仵作王威,脸色却已是愈发难看。
他还未来得及反驳,就在这时,从节度使李昌符身边,走出一个身着不良人衣物,又身形高大魁梧的官差,来到李夔面前,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然后,他向李夔略回升地拱了拱手,沉声道:“某是凤翔府不良帅邢行,李县尉你说,那自缢之人,多不会伸舌,可有实证?”
见邢行这个凤翔府不良帅也来置疑自己,又见各人的目光,又是齐齐地向自己望来,李夔顿是冷冷一笑。
他亦不多话,上前两步对邢行说道:“既然邢帅不信,那某拿你来做个试验如何?”
“拿某来做试验?”邢行瞪大了眼睛。
“可以么?”李夔又加了一句。
“这个……”邢行心下犹豫,脑袋却下意识地点了点。
李夔微微一笑,迅疾出手,一把就掐着他喉咙。
于是,众人惊愕地看到,这位突然出手的李县尉,就这样掐着邢行的脖子,一会儿掐在喉咙上,一会儿掐在喉咙下,反复几回试验,而这位不良帅邢行,则是不时地张嘴吐舌,又不时地嘟嘴皱眉,模样十分地滑稽有趣。
这时候,见得邢行这般表情,众人也终于明白了其中道理。
每个人望向李夔的神情,皆开始变得意味深长。
李夔试了一阵,便放开手,邢行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他望向李夔的目光,顿是满满的欣赏之情。
“好么,李县尉此番试验,倒让某确是明白了,这缢死者是否会吐出舌头,完全只取决于缢者脖颈处的位置,却与其死因,并无直接的关系呢。”
李夔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仅凭尸首吐舌与否来判明死亡原因,却是完全不足取的。因为哪怕死者确实是被勒死,只要时间没有太久,那他再被吊上房梁后,因为绳索所勒位置的不同,便存在了既有可能吐舌,也有可能不吐这两种可能。从这一点来说,用这样的方式,来进行死因判断,并没有什么价值。”
而听李夔这般话语,那仵作王威的面孔,狰狞得几乎彻底扭曲。
他腾地站出来,冲着李夔大声吼道:“既如此,那你又如何解释,那方丈能慧脖子上的绳索,为何会缠得如此之紧?你倒是说说,他在生前,到底是怎么自己把头伸进去的?”
听王威这般失态叫喊,李夔不由得心下苦笑。
“王仵作,你这句话,有一个明显的错误啊。”
“明显的错误?到底什么错误,你倒是与某说来!”王仵作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道。
李夔盯着他的眼睛,清晰地回答道:“因为,这方丈能慧脖颈处的绳索,不管是他自己套上去的,还是被人后来勒上去的,都证明不了任何东西。也就是说,只要愿意,那这般紧套的绳索,缢者既可被人套于脖颈,亦可自行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