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瞬间身形一闪飘出三丈外,躲开这暴力一击。大原木雷霆万钧的砸在地上,把土地砸出了个大坑。
一击不中的大黑熊丝毫不慌,庞大身躯刚一落地又猛然蹬地暴起,双掌抱着大原木撞向三丈外的青衣男子。
“大宝好样的,几个月不见功夫又长进了。”
姜雨哈哈大笑道,身形却瞬间宛如一把利剑,以掌为剑尖迎着大原木急射而去。原木与掌尖接触瞬间爆发出一声巨响,被人形剑尖破去碎成无数碎末。
同时间,又一个大黑身影从丛林中急速窜出,闪电般以肩部撞向那道人形剑身,把青衣男子撞出十余丈。
姜雨身形翻飞卸掉那股大力,然后稳稳的落在空地上,微笑着拍了拍手掌。
“哈哈,小宝的出手速度也比几个月前快了许多啊。”
两头大黑熊洋洋得意的嚎叫了几声,然后又摆起架势,仿佛在跟青衣男子示意要继续打。
姜雨摆了摆手,走到一棵几个月前被打断的大树树干上,一屁股坐下来。
“好了好了,我今日不是过来跟你们玩耍的。”
两头大黑熊似乎都察觉到了青衣男子脸上的落寞,摇头晃脑的走了过来,一左一右坐在姜雨身旁。
“大宝小宝,我明日就要下山了,以后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看你们。”
姜雨抬头出神地望着湛蓝的天空。
“不知不觉,我已经二十四岁了。这小半生啊,却只待过两个地方,一个是盛京城,另一个就是沐依山。”
“孩童时在家乡盛京城待了八年,不过在沐依山却待了十六年。在山上的时候,会经常想念家乡和爹娘。或许我下山之后,同样也会经常想念这里人们和你们吧。”
两头大黑熊听懂了姜雨的话,它们缓缓伸出了手臂,一左一右轻轻搭在姜雨肩膀上,两头刚刚还威猛无比的巨兽,此刻就这样安安静静的陪着男子一起抬头望着那片湛蓝色天空。
男子也伸出双手,搂着一左一右两头猛兽的腰间,一人两兽并排而坐,怔怔看着天幕。
有一种离愁,人说不出是怕矫情,兽说不出是不会说。
一人俩兽不知看了多久,男子才微笑着道:“好啦,我要上一趟青云峰了。希望我们再见的那一天,你们已经修成人形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带你们去青云峰找屈师叔喝酒吃肉了。”
那头身形稍小一点的黑熊马上从树干上站了起来,然后四肢着地趴在姜雨身边,低声嚎叫了一声,示意他赶紧骑上来。
姜雨弯腰摸了摸小黑熊的脑袋轻声说道:“小宝,这次就不用了,我自己上山去。”
趴地上的小黑熊伸出手掌轻轻扯了扯姜雨的青衣长衫下摆,又低声嚎叫了几声,仿佛有点不开心。
姜雨突然哈哈笑道:“大宝小宝,谢谢你们十多年来的陪伴,你们一定记得要在这里等我,我会回来陪你们的。”
说完,青衣身影御风而起,飘飘荡荡的往青衣峰山顶祖师堂方向飞去。
两头大黑熊站在空地上,挥舞着上肢,望着那个飘荡远去的青衣身影,眼中居然带着泪水并不停的哀嚎着……
青云峰祖师堂下方的居然亭,有两个白衣男子在谈笑风生。
身材短小精悍的翠云峰主任时坐于亭中靠外面的石凳子上,谈笑间时不时会回头看一看山脚。
长相清雅的青云峰主屈靖则挽起袖子,一边回话,偶尔间也会侧身一旁,伸手翻动支楞于炭炉上的烤山羊。
凉亭内石桌上,摆着一坛酒,三个白瓷碗和一个空的大铜盘及一把切肉刀。
山下,青衣男子慢慢悠悠的御风扶摇而上,直到看见居然亭内淡淡的轻烟飘散,才猛然加速飞驰过来,落于亭边台阶上。
“姜雨见过两位师叔。”青衣男子笑意盈盈对着凉亭躬身行了个礼。
“娃儿,你先坐着和任老儿聊会,老夫先把这羊肉活儿整完。”
屈靖一手翻动支架,一手抓着一大把孜然碎末往羊肉上洒。肉色已烤至焦黄,居然亭内香气四溢。
姜雨笑着走到石桌前,揭开酒坛子的封盖,给三个白瓷碗里倒满酒,端了一碗递给任时,然后笑呵呵的对着屈靖说道:“屈师叔您先忙,我先跟任师叔走一个。”
“臭小子,感情你俩上老夫这青云峰就是来蹭酒蹭肉的?”
“老夫的翠云峰上没有像你这般厨艺精湛的门人,简单的盐水花生就酒,这小子喝过几次后都不来了。”任时端着酒碗笑道。
“任师叔这话没毛病,自从知道屈师叔您老人家烤肉手艺一绝,我俩就再也吃不惯盐水花生就酒了。”
姜雨端起酒碗,猛灌了一大口。秋风清凉冷手脚,唯有美酒暖人心。
肉已烤好,屈靖把烤羊连同支架一起横摆于桌上铜盘内,用割肉刀上下横竖划了十几刀,整个烤羊顷刻之间便骨肉分离。
“师叔不仅烤肉手艺一绝,嗯,连这剔骨的刀功也是大厨风范,到山下开个烤肉馆子包管赚得盆满钵满。”姜雨抓起一块羊腿肉塞在嘴里,口中含混不清说道。
“风范个锤子,娃儿你这一上青云峰便埋汰你师叔的坏毛病得改一改。”
“改,以后一定改,来来来,喝酒。”姜雨一手抓着羊肉,一手端起酒碗,跟两人走了一个。
“小子,屈老儿从你师父口中得知你明日下山的消息,今日一大早便开始忙活了,谁知道你小子第一个跑去见那婆娘,害得屈老儿在这居然亭里生了小半天闷气。”
“娃儿你别听任老儿胡扯,他还不是一样怕跟你喝不上这顿酒,一大早便提着酒过来青云峰等你了。就在你上山之前,这老家伙还时不时的探头看看山脚呢。”
“两位师叔,小子知道错了,小子自罚一碗以谢罪。”姜雨再端起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或许是因为喝得太急被呛到了,姜雨放下酒碗后便不停的咳嗽,居然把眼泪都咳了出来。
姜雨低头急忙用手作扇朝自己脸上不停扇风,扇了十几下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慢慢把头抬了起来。
七窍玲珑的他总是能清晰感知世间情与义,也一直以为自己能轻易的掩饰情绪,但这一次却差点露了馅。
“娃儿你想下山,我们几个老家伙拦都拦不住。你呀,是没吃过山下红尘的苦。我要是你师父,打死也不会放你下山折腾。”
屈靖闷了一口酒,本想放下碗,却又抬手再闷了一大口。
姜雨抬起头,脸上依然笑意盈盈,内心却五味杂陈。
天下间,也唯有至亲之人,才不希望自家晚辈吃苦吧。
“以前有点懵懂,但自从入了恨剑山,小子才清楚知道有些事需要自己去了结,逃避没有用,反而可能会产生一辈子的心魔。”
“也许是因为自小所处环境不同吧,你师父和这些师叔师伯当年上山也是像你这般年纪,但也没多少被世俗之事所牵绊……”
“来来,喝一个。”任时端起酒碗打断了屈靖的话。
不消半个时辰,桌上的酒肉便已清空。但这场酒却是足足喝了一个多时辰。
喝到大日偏西移,姜雨终于起身退后了几步,再深深鞠了一躬行礼。
“青云峰和翠云峰的师兄弟们小子就不去一一告别了,请师叔们代为问好。小子在此祝两位师叔日后诸事顺遂。”
两人起身坦然受礼。
屈靖上前挽起躬身良久的姜雨身躯,嘴角略微有些苦涩的笑了笑道:“娃儿呀,你这一走,以后谁来陪我俩老头子喝酒吹牛打屁哦!”
姜雨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哈哈,那就等小子山下事了之后,便回山与两位师叔喝个痛快。”
说完,姜雨便转身走出居然亭,御风而去。
秋风瑟瑟拂面来,青衣翩翩随风去。
姜雨蓦然想起恨剑山那场大梦里偶然听到的一首来自后来人小曲儿,嘴上不由自主的哼了出来——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天凉好个秋呀天凉好个秋,青衣男子口中反复吟唱着小曲儿,心中却想起这世间的种种难言的告别,不知不觉,男子眼中已朦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