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韶还好,若自己不想说,他也不敢追问。但李始贤却不好糊弄,十有八九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法不传六耳,既然人家冒着夷族的风险来给自己通风报信,自己就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李聪!”
“仆在!”
“让李睿守好帅帐,任何人不得入内,包括父亲!”
“诺……嗯,郎君,你欲往何处?”
“我出去躲一躲,也好清静清静……若有急变,让李睿吹哨即可,我须叟便至……”
李承志稍稍一顿:“罢了,你随我同去,但须谨记,我今晚之行迹,不得予第三人泄露半句……”
见他语气慎重,面上更是露出少有的严厉,李聪明中一紧:“仆省得!”
“速去予李睿交待:不论何人问起,就称我在帐中写奏呈,若待亥时我还未归来,便让他熄了帐灯,就称我已安歇……”
“诺!”
李聪急声应,快步而去。不待十息,又去而复返。
稍倾,主仆二人换上了亲卫的甲胄,扮做传令兵的模样,自帐后悄然离去……
……
几人刚入李韶大帐,方一坐定,元昭竟又跪了下来。
这次看的更为真切:元昭面黄如土,满脸惊恐,好似大祸临头。
李韶硬是将他扶起,疑声道:“幼明何故如此?”
“还能如何,怕是东窗事发了吧?”
郦道元性情耿直,嫉恶如仇,最是看不惯这等两面三刀,予背后挑拔是非的小人行径,故而不假辞色道,“若是大帅欲取你性命,行的必是军法,定然有理有节,是以你欲如何救你?难不成,还能因你而逼宫于大帅?”
听到“大帅欲取你性命”这一句时,元昭猛的一个机灵。
要行的是军法倒好了,至少死的明明白白。
而李承志这一次,却是即阴且狠,生怕杀他脏了手,竟要借他人的刀?
元昭哆着嘴唇,目光依次从李韶等人脸上扫过。心乱如麻:便如郦道元所言,若李承志真要杀自己,他们如何能救?
他狠狠的一咬牙,有如豁出去了一般:“大帅方才唤我入帐,秘令予我:若予半道偶遇从兄,便好言相劝,劝他迟上几日,待大帅班师北上,再入潼关传旨……
又称……又称:若遇高司空,便也这般忠告予他……便若这二位不听劝告,一意孤行,那就莫怪大帅……大帅翻脸不认人……”
待班帅北上,再入潼关传旨?
还真有圣旨传来。
而元昭口中的从兄,除了元晖,再无他人。
而高司空,自然便是高肇无疑……
“即然是元领军来宣旨,为何又有高司空……而你口中之大军,又为何来?”
李韶狐疑道,“再者,你可知旨中所言何事,如何让大帅如此行事,且言辞这般决绝?”
“我怎会得知圣旨所言何事?甚至是从兄与高司空一前一后,欲赴关中,也是听大帅方才所言,我才猝然得知……”
元昭抖的愈发快了,“而听大帅之意,应是……应是朝廷欲令大帅暂且休兵,而后待……待高司空率军抵至岐州后,再行商定退敌、平寇之宜……”
“放他爷爷的臭屁?”
杨钧突然就恼了:“这‘暂且休兵’,又遣高肇率军而来,难道不是朝廷欲临阵换帅、抢我等军功之意?爷爷入他高肇大母……”
莫说杨钧还给来与李承志亲近,同进同退,一荣俱荣。就连刁整与郦道元都气的脸色乌青。
这摆明是眼见得胜在即,将立不世之功,故而抢先一步来夺功劳了?
不然来的不会是高肇。
而不论是官职、资历、乃至军中威信,高肇超出李承志都不止一截。
更何况还是翁婿?
朝廷之意,不言自喻:就是想让李承志吃个哑巴亏……
而杨钧等人这般恼怒,绝非只是为李承志打抱不平。只是因为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与高肇有过节。
若易高肇为帅,便是不给他们穿小鞋,怕是也要将冷板凳坐到底。
更何况,如今刚逢大胜,连捷报都还未送到京中。等元晖与高肇来后,这大功是姓高,还是姓李?
到那时,到嘴的肉被抢走不说,高肇怕是连日汤都不会给他们剩一口……
“焉能如此无耻?”
刁整不敢置信道,“朝中诸公难道不知,若这等鸠占鹊巢、趁火打劫之举被军中所知,会引起何等轩然大不波?”
也并不是刁整危言耸听:李承志被临阵换帅,就等于他此前所做所为一无是处,更等于麾下十万大军之心血尽皆成空。
高肇抢的不只是李承志、并他刁整等人的功劳,而是这十万大军出生入死,提着脑袋搏来的军功。
试问,麾下军将,并普通士卒会如何做想?
他就差说一句,这不是逼着全军哗变么?
“正因如此,承志才如此急迫要遣散州兵,并将中军一分为三,且那般急迫要率兵北上。只因但凡高肇率军入关,此事便是举军皆知,定会生出事端……
也正是如此,承志不惜近似威胁般的忠告于元晖与高肇,令他二人最好晚来几日。便是想等捷报呈予朝堂,坐实我军之功,不然难保全军一时激愤,一发而不可收拾,续而引出大祸……”
李韶怅然一叹,暗道一声“竟是错怪他了”,又道:“我等今日才得以大胜,而元晖已携秘至潼关左近,高肇更是已从洛阳出兵……故而诸公定策,并请奏太后下旨之时,皆未能料到此节……”
嗯?
三人齐齐一懵:这般说来,难道还是他们错怪了朝廷不成?
杨钧冷声道:“若是我等畏敌不战,或是军情反复,更或是战事不利,朝廷下旨申饬也罢。另遣监军督战也罢,甚至将我等尽皆撤换,押回京中问罪,我等皆心甘情愿,无话可说……
而如今却如做贼一般,秘旨还在半道,高肇就已领大军出京,朝廷这先礼后兵之意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