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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四零章 不敢赌(三)

高肇却一声朗笑:“殿下所言差矣,应是这朝堂,这元魏之臣尽皆疯了……”

笑声未落,他又抬起手指,怒视着刘芳与游肇:“刘伯文(刘芳的字),游伯使(游肇的字),你二人到底是何居心,竟予太后呈如此下策……当李承志是蠢猪不成?”

还真就是这二人献的计策,他们安的什么心?

元澄与元诠都惊呆了。一个咬牙切齿,一个不知所措。

刘芳默然不语,看着高肇似笑非笑。似是不屑,又似不齿。

游肇却冷哼一声:“好,求和若为下策,那请教郡公,何以为良策?”

高肇猛的一愣,一口气堵在嗓子里,憋的他好不难受。

若他有良策,何需被高英哄到京城,如今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元诠猛吐一口凉气,急声问道:“便是无良策,也不至于令任城王殿下与高郡公枉送性命,更助长了反贼嚣张之焰?”

“未曾试过,太尉焉知李承志不会议和?”

刘芳轻叹一声,又朝秦松做了个揖:“寺卿,已至此时,又何需欲盖弥彰?想必太后定有钧令,若是有,就尽快拿出来吧……”

“哪有什么钧令?”

秦松干笑一声,在袖中一阵摸索,掏出一阵白绢,递给了刘芳,“就只有当日尚书与尉卿所呈之章,太后令下官寻了来,以备不时之需……”

也罢!

刘芳微一沉吟,顺手递给元澄:“当初殿下还未及冠,便被高祖(元宏)委以重任,先使持节任征北大将军,数月平柔然,后迁征西大将军,月余定氐羌。

后又相继为征南、征东大将军,定梁、益、荆、徐四州,威震两淮……便是文明太后(冯太后)也赞殿下‘风神吐发,德音闲婉,当为为宗氏领袖’。

世人只当殿下为社稷之砫,以文见美,为治世之臣。却忘了殿下当年威荡四海,气慑江吴之功。比之中山王(元英)、饶阳公(元遥)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以我等皆知,附高郡公巡防西海之奏也罢,助中山王提防李承志也罢,皆因殿下高瞻远瞩,为防微杜渐……然时运不济,流年不利,李承志更非常人可度,是以功亏一篑……故而错并不在殿下……”

错不在我?

那为何还陷害于我,替她遮罪?

“莫要以为夸赞几句,孤就会得意忘形?也好叫尚书知道:元道镇今日宁愿撞死在这昭阳大殿,宁愿被世人骂做逆贼,唾弃百世,也绝不会如太后之愿……

若真要背负‘祸国殃民’‘奸罔佞臣’之名,死后以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刘芳叹了一口气:“殿下误会了,连太后都不敢强逼予你,令你就范,我等何来虎胆?且见看过……”

“有何好看的?”

元澄咬着牙,冷笑了一声,但还是拆开了奏表。

只是一眼,他瞳孔就倏的一缩:“平贼三策”?

如今举天之下,这个“贼”除了李承志,还能有谁?

心中哂然,他一目十行。越看越是惊愕,一双眼睛瞪的有如牛眸。脸色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寥寥百余字,他却看了十遍不止,生怕眼花了一般,连眼皮都不敢眨。

好个刘芳和游肇,这平贼三策,与当初他建议太后向吐谷浑和柔然借兵,而后合围西海的计谋有何区别?

无非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以议和之名与李承志斡旋,而后暗调山东、两淮之兵,轻车简骑,经雍州、梁州、武都镇入吐谷浑,而后突出奇兵,经弱水河畔突袭镇夷、西海……

若是以前,元澄定然会生出惺惺相惜之心,赞一声“君子所见略同”。但如今,他只能“呵呵”一声。

更何况还是如刘芳、游肇这般举天下皆知的大儒,予军事不敢说一窍一通,但绝对未精通到哪里。

之前只以为是高肇从中做梗,或是太后情急之下方寸大乱,却不想真的出自刘芳与游肇之手?

元澄冷冷一笑:“撤了南征大军,又该如何防范岛夷(南梁)?”

“如今两淮、山东、河南、蜀中足有大军三十万,并不需尽皆北上。或是五成,或是三成足矣……”

“简直是笑话……三成也才不过十万,而尔等可知,败于西海之下的吐谷浑、柔然并崔延伯等,各有多少大军?便是不计民壮,只是精锐,就有足足五十万?而从始至终,西海兵不及十万,费时不过月余……”

元澄冷笑不止,又扬了扬手里的奏章,“敢问尚书与尉卿何德何能,敢言只遣十万南军,就能行围魏救赵之计?就凭尔等于表中所言之:西海本就外强中干,如今更是强弩之末?”

游肇又道:“这并非我等妄言,而是元鸷密奏……”

元鸷,他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论元澄、元诠,还是高肇,猛的一愣。

“怎可能?他予居延湖畔大败于李承志,致全军覆灭,若是未以身殉国,也定然已降了西海,怎能送来密奏?”

元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怕不是李承志这奸贼以元鸷之名施以奸计,诱使我等孤军深入?”

密奏是从太后之处得来的,刘芳与游肇哪知是真是假?

二人对视一眼,又望向秦松。

秦松会意,朗声回道:“此密奏来自敦煌萨保(朝廷任命的胡商头领),又由绣衣使经白兰、松藩(吐谷浑大城),特意绕过西海送至京中。又请元鸷故旧、亲信、家眷辩过,应是不假……”

元澄正在火头上,见谁怼谁:“你说不假就不假?”

秦松也不恼,稍一沉吟,又在袖中一阵摸索,掏出一张写满字的帛绢,递给了元澄:“殿下看过便知!”

元澄半信半疑,接了过来。

先看了看首尾之处的暗号,又予信中寻了一阵,元澄眼中露出一丝惊奇:还真是经敦煌绣衣使送来的?

元晖迁为凉州刺史之后,原定由夏州刺史高猛迁任中领军之职后,兼领绣衣直指。但高猛连京都未进就起兵造反,绣衣直不宜空悬过久,便由当时最受高英信用过的元澄暂代。

直到他予去岁冬出使柔然之前,才转由秦由暂领,至今已三年有余。是以不算知之甚详,但至少懂得皮毛。

至少这密奏中的暗记、密语,他还是能认出一些的。

也更知道,凡边陲重镇,必有绣衣使潜伏。而敦煌西邻高车、高昌等西域诸国,南接吐谷浑,北通柔然,又为丝绸之路之中枢,怎可能少了绣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