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京中宫变的消息传到西海,已是三个月之后了。
高英竟被囚进了金墉城?
李承志一阵恍惚,久久无语。
怅然许久,他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当初甫入洛京,与高肇第一次会面时的场景。
那一夜,高肇给他看过一张已然发黄的信纸。其中写出几句卜词:
英年早逝,子嗣孤绝……
遂至不轨,憾恨而终……
子诞母崩,未角而夭……
无子无依,深宫孤老……
贵登台鼎,死无全尸……
第一句卜的是元恪的结局与生平:不至而立之年,他便撒手人寰,自然是英年早誓。而唯一的血脉还在胡氏腹中,更不知男女之时,便被元怀与于忠所害,自然是无子无嗣。
如此一看,竟然是应验的不能再应验?
第二句卜是元愉,也是无半丝偏差。第三句是顺皇后于氏,依下准之又准。
这三英已不在人世,如今活着的,也就剩高英与高肇了。
高英自入宫为妃后,一直怕元魏“子立母死”的祖制落到她头上,故而防的滴水不漏,与元恪近十年夫妻,竟然无一子半女。
而高氏谋逆,尽皆伏首,唯一与他沾亲带故的李承志,也已彻底与她反目。夫族元氏亦众叛亲离,只待落井下石。是以这“无子无依”是半字不差
如今更是被囚于金墉城,若李承志未能尽全功,攻克洛京无望,高英最好的下场,自然是老死在金墉城中。
再看最后一个高肇,李承志也已准备拿他来祭旗。待那时一刀两断,首级定然是要传授各州,以示西海起兵之大义。
岂不就是死无全尸?
茫然之间,他又想起卜算冯太后之寿数的那一句: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冯太后也确确实实只活了四十九……
李承志已然不知,那前太史令耿言果真是能掐会算,还是机缘巧合?
转念一想,他又哂然一笑。
若真是算出来的,耿言为何没有告诉高肇,使他死无全尸,更祸乱了这元魏天下的,是李承志?
不过是牵强附会罢了。
再退一万步,便真是算出来的又能如何?
所谓人定胜天,哪有什么一成不变的定数?
若是有,破了就是了……
这般一想,顿觉心中一松,神觉气爽。他悠然一叹,又举目四望。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如今正是草长莺飞,绿意怏然之际。
远处青山如黛,近处苍翠欲滴。羊群就如云朵,接天连地,不见尽头。无数的车马沿丝绸古道行来,一眼不见尽头。
所谓船小好调头,刚出正月,天暖雪消,西海便开始迁徙。至今已有两月余,已迁民近十万户入陇西与秦梁二州。
其余予西海留了约七万,眼前便是最后剩下的五万余,尽皆安置于威武、张掖两郡。
军、政两部,民牧六曹也于一月前就搬来了武威。因基业草创,只能因陋就宜,先安顿百姓,军队。
大致捋顺了些头绪,本该是各衙重立,大兴土木之时,却不想,胡族却来打草谷了?
就像约好了似的,吐谷浑在南,柔然在北,两边一起来?
到此,崔光,魏子建等人更是对李承志佩服的五体投地。
只因一丝一毫都没有超出李承志的预料,说胡族必然犯边,竟真就来了?
“并非我未卜先知,而是伏连筹也罢,丑奴也罢,这数年来皆是穷兵黩武,征伐不止。但奈何时运不济,打一场便败一场……
年复一年,久而久之,这两位汗王渐失军心,更失民心。又恰逢数十年不遇的天灾,各部牧民更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已到了不抢就活不下去的程度……眼看内乱将起,大祸临头,这二位不得不调转矛头,化内乱为外战……”
去岁冬时,李承志就讲过一遍,如崔光、魏子建皆知就里。不过当时李承志信誓旦旦,他们却不以为然,只以为是“可能”。如今却成现实,所以才惊叹不已。
这次李承志由因到果,讲了个清楚。他们更是恍然大悟:胡族不似中原汉族,二者有迥然不同的区别。
如元魏,大部分的军、政两权都在皇帝和朝廷手中。如征兵、征粮,皇帝但凡下旨,若无天大的理由,州牧、郡守必然遵从。
但胡族却不同,因其逐水草而居的特性,无论吐谷浑还是柔然,皆是部落制,类似于周朝时的诸候分封,平时皆为部落自治,战时才会征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