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李始贤昨日三番五次的提醒,胡始昌自己也很清楚,此时还不是开城门的时候。
他微一沉吟,又指着令兵说道:“传令,让保宗来城下一见……”
“史君不可……”
王禹急声劝道,但话才只是说了一半,又被胡始昌冷眼给瞪了回去。
“保宗那火箭之威,均昭自也是见了,贼兵自然是不敢动的。何况这城下离军阵也就二三十丈,转瞬即至,且有守兵护恃,那僧贼断然不敢趁虚而入,伤了保宗的……”
安定郡守眼皮直跳:胡刺史真是激动的昏了头了,万一贼兵还有埋伏呢?
你这一喊,傻子也能知道受你邀见的,定非普通人物,哪还不知道奋力截杀?
这是生怕胡保宗死的不够快……
胡保宗要是有了意外,折的可不止你胡刺史一个族侄,而是全城军民生还的希望……
但胡始昌分明已动了怒,他哪里还敢再劝?
不时,就有十数个传令兵,站在城头,朝着胡保宗放声大喊:
“保宗,可来城下相见……”
“保宗,可来城下相见……”
胡保宗头上的汗都要下来了,心中更是狂骂:我干你大母?
临行前,李承志警告过他的话,好似还在耳边萦绕:敢擅自与城上联系,就别怪我不客气……
也怪胡保宗私心做祟,心想离城近一些,胡始昌自然就能看到自己的帅旗,也好让他安安心。
所以他才一鼓作气,一口气冲到了州城之下。哪知胡始昌还真要喊着去城下相见?
但借胡保宗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不是因为李承志的军令,而是只隔着一道营墙的那些僧兵。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些僧贼巍然不动,并不只是在防备自己,更像是在等着自己犯错……
胡信看了看左右,悄悄凑了过来:“这里不是我胡氏私兵便是郡兵,想来不会有人多嘴……不若这里交给属下,校尉可率卫队赴墙下,与史君见上一见?”
“放屁!”胡保宗一声怒喝,“你是生怕我不死?给我闭嘴……”
骂了一句,胡保宗又冷声交待道:“让旗兵给城上传令,另传令哨卒,紧盯北城,但有三堆烟起,后军变前军,前军变后军,即刻撤离……”
生怕你不死?
李承志胆在再大,还能因为小错斩了校尉你不成?
胡信犯着疑,但不敢多嘴,快步去云梯下传令去了……
看黑甲军旗驾上的绿旗向州城方向横向摇了三下,胡始昌满脸都是失望。
不管具体旗令是何意,总之就是“不行”的意思?
“离着如此之近,保宗为何不来相见?”
“应该还是在防备僧贼趁虚而入!”
王禹猛松一口气,又低声劝道,“史君莫急,义师都已攻到了城下,叛军却依然奈何不得,这州城之围,自是指日可解……”
意思是再着急,这一天两天总不该等不住吧?
也对……
胡始昌微叹了一口气:“均昭所言甚是……”
……
等了快一刻,城头上的令兵已不再呼喊,寨墙外的旗兵也不在摇旗,分明是拒绝了城上相邀,法能止不住的叹了一口气:
“可惜啊,这敌将竟不上当?”
身后一个僧将倾身问道:“方才城上下令之人,可是刺史?”
此人虽也是光头,但头上却像是罩着一层微蒙蒙的褐光。仔细一看,新冒出的发茬,却是粟色的。
再看面相:眼窝深陷,鼻梁高挺,眼中透着碧光,五官的线条既冷又硬,肤色也比法能白上几分……
还有刚刚问的那句,分明是汉话还没学利索。
这显然是一员胡将。
不过也不奇怪。
五胡乱华后,北地胡族尽皆南迁,不说陇西、晋地、关中等,便是中原腹心、齐鲁之地,也多见胡族定居。
且还是杂胡,并非只是鲜卑人。
所以在叛军中见上几位胡将并不算稀奇。
奇的是,听其语气,对法能并无多少敬意?
法能又叹了一口气:“所以才说可惜……听其语气,这黑甲兵之主帅,似是刺史子侄,不出意外,应是那陇东郡尉胡保宗……
若是能将此等人物斩于阵前,定能使白甲贼士气大跌……可惜了……”
“斩一个郡尉又有何用?”胡将看了看城头,冷声笑道,“听你之意,今日这城,诈不开了?”
“哪有那般容易?青孤,你将胡刺史和一干守将想的太蠢了……”
法能哈哈的笑了一阵,又说道:“青孤,也莫让你父汗再受那蝇叮蚊咬之苦了,你此时便可去燃烟,让其退兵……”
“白废力气……”
也不知是在骂谁,青孤嘟囔了一句,猛一挥手,当即就有两百余骑从僧阵中退了出来。
若是离的近一些,胡保宗当能认的出来,这些骑兵,全都是胡人。
他也更不可能知道,这些胡骑,专门就是用来伏击他的……
稍后,南营中便见一股狼烟冲天而起。
随后,七八里外的一排桑田里,就像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的一样,无数的胡骑突然冒了出来。
而后折马向南,往鹑觚县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