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点空,别挡着朕……”
皇帝扒拉了刘腾一把,将头伸了进去。
刹那间,竟似无中生有,玉珠上“莜”的冒出一道光,照在的元恪脸上。映的他双目如灯,满脸惨绿,就似鬼一样。
刘腾不由失声:“真是悬黎?”
他身为太府卿,掌皇帝宝库,还真就认得这东西。
但即便内库之中,也只有三五颗而已……
于忠的心直往下沉。
战国时,晋曾以垂棘之璧为饵,假首与虞以代编……
秦时,始皇在陵中以悬黎代膏烛……
后汉时,光武皇帝之妻帝郭况,悬明珠与四垂,昼视之如星,夜望之如月,以炫耀其富有……
样样都与皇家脱不开关系!
再看富甲天下的颍川王元雍与河间王元深斗富时,都无这般宝物,可见其珍贵罕见?
一颗便价值连城,若是一车呢?
皇帝早已派人问了个清清楚楚:因无故扣了真金与三颗宝珠,郭氏不应,遂而索要。元乂继而恼羞成怒,命禁卫掀翻了其中一辆车驾。
按郭氏所言,车上那一碰就碎的怪石,竟皆是雕磨这种玉珠的原石?
元乂惨了……
但区区祖居李氏,哪来的这等宝物?
于忠能想到,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
崔光暗恼不已,恨不得将嘴缝起来:早知真是这东西,他哪会调侃李承志?
皇帝满面狐疑,盯着郭玉枝与李承志:“不想祖居李氏底蕴竟是如此之厚,竟有这等宝物传家?”
意思是,区区祖居李氏,哪来的这般巨财?
敢带入京中,自是早就编好了理由,郭玉枝半点都不慌。
“秉陛下,此物并非祖传,而是拙夫押解流民赴河西之时,偶遇一落难的西域胡商,由其手中购之……
也并非拙夫一人购得此物,同行之奚中郎、张司马等均购得两三颗。但就只有拙夫贪得无厌,一时失智,竟就变卖了田产地契,悉数换成了此物……”
说着,郭玉枝的眼泪又下来了,“也是拙夫听闻犬子已然授官,日后定是要在京中落足。至多三五年,就会举族迁入京中,故而孤掷一注,换得此物。以期部分备作聘礼,剩余部分再谋些薄利,好在京中重新置宅添田……哪知……哪知……竟全毁于一旦?”
众臣猛吸一口凉气:怪不得郭玉枝连命都不要了?
那李始贤也真是好胆,竟敢如此豪赌,将祖产悉数变卖换成了这东西,他就不怕上当受骗?
惊诧之余,众臣又不由自主的瞄了瞄高肇。
殿中是人都知道,郭氏所言之聘礼,是准备送给谁的。
而这样的宝物,如果献给皇帝,救娶个公主都够了,何况高氏一介失怙之女?
也怪元乂命不好,本就是一时贪念惹出来的事端,好死不死的,竟就毁了这等宝物?
怕是江阳王卖尽家产都不够赔……
元乂脸都白了:“简直信口开河……此等宝物何其珍贵,连皇家都无几颗,又岂是甫一遇胡商,就能购得数车之巨?
又岂可能一碰就碎?定是你这妇人鱼目混珠,胡乱装了一车烂石欲行讹诈之举。却是某不巧,一时不察竟入了尔等彀中……”
李承志眼神一冷:“你不信?”
元乂目眦欲裂:爷爷信你个鸟毛……
李承志左右一瞅。
方才那颗还掌在皇帝手中正自把玩,他便下了殿,又从另一口箱中取出一般大小的另外一颗。
众臣正自猜测李承志意欲何为,突见他手一松,拳头大的珠子直垂而下。
只听“啪”的一声,碎了一地的石渣……
明明声音没有多大,但听在众人耳中,就如平地里起了一声惊雷,殿中齐齐的响起了一声惊呼:“哎哟……”
元雍心疼的脸都绿了,指着李承志就骂:“真是暴殄天物……不知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正因毁了那一车原石,这三颗才能价值连城……”
嘴里骂着,人竟也扑了过来,颤着手捧起了一堆石渣子,哀声道:“你倒是吱声啊,要田还是要宅,孤什么没有?便是铁矿盐山,孤也能匀你两座……哎哟,孤的垂棘玉璧……”
“只是想让世子看看,我李氏有没有讹诈于你!”
应了一句,李承志又一伸手,从仅剩的那口箱子里抓出了一块原石。
哪还不知他要干什么:分明是要让元乂看看,这两样东西摔碎后,是不是同样的一堆石渣子。
皇帝眼神一冷:“放肆,给朕拦住了……”
顿时就有金甲力士扑了上来,元雍更夸张,竟蹲下身接在了下面,急声骂道:“你个挨千刀的败家东西,全摔完了,你拿鸟毛娶高氏女?”
怕是世子出生,元雍都无这般紧张。小心翼翼的接过了原石,眼中直冒精光,竟似失了智一般的呢喃道:“若是高肇不应也无妨,孤别的不多,就女儿多……”
众臣心中大骂:简直恬不知耻,这种不要脸的话,你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讲的出来?
不过依颍阳王好宝如命的秉性,还真就能做的出来。
除了钱多,喜好新奇之物,元雍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妻妾够多,还特能生。光是健在的儿子就有十二位。女儿更多,足有二十多个……
“够了!”
皇帝猛的一声厉喝,打量着殿中诸臣,最后定在脸色青白,咬牙切齿的元乂身上。
“朕暂不论你是否见财起意,是否因公假私,朕只问你:果真如你所言,是你怕错伤人命,才被郭氏打了个措手不及?”
到此时,元乂哪里还敢改口中,咬牙应道:“秉陛下,千真万确!”
“好,那朕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皇帝眼神一利,语气猛沉:“随你禁中挑选,禁卫、羽林皆可。三日后,率同等军卒于李氏仆臣一战。若胜了,不但不用论罪,朕还许你与候刚官复原职……若是败了……”
元恪呵呵一笑:“元乂,先好好算一算:怕是江阳王卖尽家产,怕都不够赔给李承志的……”
察觉到皇帝语气中隐含的冷意,元乂心里一寒:“臣……谢过圣恩……”
皇帝回过头,又盯着李承志:“可听清楚了?”
李承志心中冷笑,瓮声瓮气的回道:“臣清楚了?”
总感觉皇帝在偏袒元乂。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打就是了……
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
若披全甲,他一人一骑双枪,就能抵的住十数个。剩下的一半交与李亮与众家臣,万万没有输的道理。
似是猜到他心中所想,皇帝冷声道:“朕知你母子二人之勇武少有人敌,故而不许你与郭氏参战。就由之前城下喝令过的那家将率之迎战……”
皇帝猛一狞笑,“好好思量思量:宫下擅动刀兵、殴残禁卫、刀伤宫门司马等,该是何罪?若是败了,郭氏与你小妾,该如何论处?
李承志,朕也心知,你屡立奇功,朕却从无赏赐,你怕是早有怨言。也莫说朕不优容于你:郭氏、张氏等暂不收监,一切等战过再说……若是胜了,诸罪皆免,前功尽赏……”
稍稍一顿,皇帝四下一望,瞅着元雍、元怿、于忠等,眼中冷芒隐现:“尔等也不要想着给李承志递话,哄他假败……除非尔等有本事瞒着朕,能保下郭氏与李承志那小妾的命……”
竟一眼就被看穿了心思,三人心里一慌,连忙应道:“臣等不敢……”
“不敢就好!”
皇帝冷笑一声,又一拂袖,“那就散了……”
见元恪起身,元雍等人悻悻告退,刘芳崔光等人却是满脸古怪。
皇帝这分明就是驴脾气又犯了。
都深知皇帝最是心疑宫禁不严,宿卫不力。不然何至于皇后遇刺时,竟能连封宫禁半月有余?
也知元恪此次必然勃然大怒,郭氏如何暂且不知,但元乂与候刚定是必惩不饶。十之八九,于忠都得跟着受罚……
但谁知,就被皇帝这般稀里糊涂的给处置了,莫说连谁有罪,谁无罪都无个定论,竟连事发之前后经过都不过问一下?
更是突发奇想,竟忽的要李氏家臣和禁卫比斗,更是对元乂与李承志好一顿威逼利诱?
大多数人都觉得好不荒唐,好似一场闹剧一般。就只有少数的几个心思剔透之辈若有所思。
之前一直不解:皇帝看似对李承志逾加宠信,但多少有些刻薄的嫌疑,竟连救驾这样的大功却是提都不提。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当然,前提是李承志要先胜了再说……
高肇想的更深:他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就如皇帝登基之初,用来对付他与于忠的手段……
众臣散去,李承志连忙扶起了郭玉枝。自有力士除了众等人束手的绳索。
许是怕于忠等人真给李承志递话,高肇竟站在一旁不走,慌的郭玉枝连忙施礼。
寒喧一阵,等出了殿,高肇凝声道:“可知陛下深意?”
李承志愣了愣:竟还有深意?
不是葫芦僧判葫芦案,元恪有意和稀泥么?
不见威胁元乂时,也只说赔钱多少,却未提半句论罪之语?
他只以为,皇帝在有意偏袒元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