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志还敢欺君不成?
故而那毒火定是有的,也无可怀疑的,所以他又为何不敢攻?
元恪无声一笑,又问道:“此时如何了?”
“黄骑放了两轮箭,见元乂甲阵巍然不动,又退回本阵了……嗯,竟又冲了出来?”
稍稍一顿,刘腾满面狐疑:“这次竟不引弓了,骑兵手中俱提着物事,似是流星锤……不对,好像还往下滴着汤水……不知为何,竟有黄骑兵卒捂着口鼻?”
捂着口鼻,看来极是难闻,或许就是放火之物,燃出的烟可能有毒……但为何提前不塞住口鼻?
又听刘腾惊道:“抛出去了……许多挂到了甲车之上,应是布囊所裹,尖刺一戳就破。瀑出了许多汁水……也有许多被元乂兵卒挥刀斩开,或用枪刺开,兵卒身上淋了不少……”
突然间,城下就像炸了锅,猛的传出一阵震天般的喝骂,竟将刘腾的声音都盖了下去。
再一听,无一不是问候着李承志的家人和祖宗……
狐疑间,皇帝正待要问,正好吹来一丝山风,鼻间猛的传来一阵恶臭。
竟然是……这个东西?
怪不得李承志信誓旦旦,声称会诱使元乂出动出击。皇帝只以为他会示敌以弱,哪知竟是激将?
常言道,士可杀,不可辱。堂堂刺铠虎骑,何等的志满气娇,何时又受过这等的羞辱?
若是实战也就罢了,偏偏是比阵,试问哪个能忍得了这口腌臜气?
便是有军令约束,虎骑不敢当场哗营。但元乂为稳军心,或以为怒兵必胜,九成九会令虎骑出击……
就是李承志这手段,为免太下作了一些!
一想到屎尿齐喷一脸的场景,皇帝禁不住的脸色一白,“呃”的一声干呕。
猛见刘腾递过酒盏,皇帝顺手接过,喝了好几口才将这口闷气给逼了下去。
莫说元乂的兵卒了,就连城上的许多朝臣都骂起了娘:这味委实太冲了。
偏偏李承志占了上风,想不闻都不行……
皇帝哭笑不得,无奈问道:“元乂可是已破阵,主动出击了?”
“似有这等迹像,但不知为何,刚有兵卒上了马、登了车,但不知为何,又跳了下来?”
皇帝心念一顿,顿时有了猜测:虽不知元乂秉性,但罗素却并非浪得虚名之辈,自是能识破李承志之奸计。
就是不知,罗素能劝的住几回?
但等了好一阵,竟好似再无动静了?
刘腾说是黄骑已然退回本阵,应是在等元乂来攻。但元乂却没上当……
这一等,竟然就是足足两刻?
皇帝等的有些不耐,下意识的起了身,嘴里斥道:“这李承志搞什么……”
本是要说“搞什么名堂”,但后面的两个字还没出口,猛有一口山风灌了进来,竟将皇帝已到了舌下的话噎了回去。
耳边突的传来“噼啪”的几声爆响,皇帝一抬头,发现是旌旗猛抽旗杆发出的声音。
风大了好多……
脑中刚生出一丝念头,又听刘腾秉道:“陛下,黄骑竟又出动了?”
皇帝灵光一现,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旗杆:李承志不会就是在等这阵风吧?
这次又会是什么手段?
“黄骑似是扬灰……嗯,就是灰。迎风就散,铺天盖地,只是须臾间,竟就遮住了元乂的军阵……”
何需刘腾说的这般详细?
皇帝只是因肝病,故而视力不好,但并非全瞎。如此大的阵仗,他怎会看不到?
还真就如遮天蔽日,瞬间便看不清元乂的军阵所在了?
怪不得李承志要牢牢占住上风?
刘腾正自秉报,城下竟又吼声如雷。不过这次并非叫骂,而是残呼:“眼睛……”
“我的眼……”
鼻间飘来一丝腥味,皇帝竟觉得极为熟悉:宫中御医定是在药中配过,朕肯定用过……
“王显,此乃何物?”
“秉陛下,此乃石灰,可解毒蚀腐、敛疮止血、杀腥止痒……但也有毒,更不可见水,见水即烂肉……”
见水烂肉?
众臣悚然一惊。
眼泪难道不是水?
怪不得兵卒惨呼“眼痛?”
连眼都瞎了,岂不是任由李承志宰割?
都还没见到李承志奏中所呈的“毒火”,元乂竟然就要败了?
高肇暗中得意,又瞟了元琛一眼,仿佛在说:看到了吧?
元继满脸急色,眼见黄骑一轮过后,竟又来了一轮。城下的惨呼声也越来越大。他猛一咬牙,往下一拜:
“陛下,此乃比阵,李承志竟用如此恶毒之手段于同胞之身,心思何其歹毒……他不但想毒瞎城下这五百禁卫之双眼,更是想公报私仇,趁机取我儿性命……”
但他话都未说完,就被皇帝冷声打断:“江阳王,借调虎骑之时,是哪个同朕说:两军对垒,各凭能耐。诸般手段,皆可用之。是生是死,各安天命?”
还能是谁说的?
就他与于忠!
完了……
元继急切间,竟“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陛下,恕罪啊……”
皇帝却理都不理,转头看着于忠:“于思贤,方才又是哪个同朕说‘不服’的?”
于忠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像都不敢看皇帝的眼睛:“是……是臣与江阳王……”
听于忠终是服了软,元恪原本还在心疼,可能真有许多禁卫会被李承志迷瞎双眼,此时竟都不觉得了。
让于忠、元继吃一回亏,长一次教训也值得了。
总比真遇到强敌用出这般手段,死个成千上万的强……
皇帝怅然一叹:“朕再问你,若是虎骑未撤,此时城下该是何等光景?”
于忠脸色更白。
便是虎骑不撤,也根本于事无补。元乂反而会败的更快,死的更多……
于忠南征北战,久经沙场。若比经验,比高肇强多了。一旦恢复了冷静,他心思转的一点都不比高肇之流慢。
此时哪还看不出,石灰迷眼这一招,就是李承志用来对付虎骑的。
试想,若是虎骑在追,黄骑在逃,李承志又何需等这阵风?
到时不论是人眼、马眼,皆是刺痛难当,虎骑又该何去何从?
怕是会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九成九会冲乱元乂本阵。
都不用李承志反守为攻,元乂就会一败涂地。
此时一想,李承志挖那濠沟,哪是什么诱敌之计?分明就是用来保护自家兵卒,以免虎骑乱冲时也会冲击到他……
到这一步,想来李承志已有了九分胜算了。那他所说的毒火,又是何用途?
于忠看着遮天蔽日的白雾,听着阵中此起彼伏的呼喝声,心念一动:原来如此?
“蹲下……”
“藏于车后……”
“听那蹄声,但一近阵就开弩……”
那火,竟是用来对付铁甲车的?
车兵藏于厢内,便是驾车的马,前面也有一块刺壁遮挡,这雾就失了迷眼的效用。
万一元乂或罗素如神助般稳住了阵脚,就有这一百铁甲车可用,李承志又该如何应对?
难道还能给元乂喘息之机?
自然是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
那火,就是这时用的……
于忠悚然一惊,突的就往下一跪:“陛下,臣认输……认输……”
就在这一刹那,皇帝的脸上猛的映出一抹红光,两只眼中竟浮出了两团火焰?
元恪幽幽一叹:“于忠,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