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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五章 善始善终

有些翡红如血,像傍晚时分悬于西天的晚霞,成绮似涟。

还有些似是藏着青山绿树,碧意盎然,生机勃勃。

更奇的是,高平竟能透过珠子,看清高肇手掌上的纹路。

她连生气都忘了:“这是何物?”

“是净水琉璃珠!皇后手中也有一颗,足有鸡子大,但并无这般澄清眩目,流光四射……也是李承志所赠……”

“先是悬黎宝珠,此时又是净水琉璃,李氏哪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绝世瑰宝……嗯,不对?”

高平一脸惊讶,直愣愣的看着高文君:“他竟舍得送给你?”

“再宝贵也是死物,有何舍不得的?”

高肇轻吐一口气,将珠链递给高文君,肃声问道:“你予叔父说实话,到底是如何想的?”

便是早有思量,但事到临头,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酸涩,眼泪“簌”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高文君垂着头,双手紧紧的攥着珠链,仿佛用起了全身的力气:“就……就如之前予叔父所言……”

高肇点点头,又黯然叹道:“委屈你了!也莫回去了,今晚就宿在你叔母房中吧……”

见他要走,高平都急了:“高首文,你予我说清楚了……”

高肇一声长叹:“失怙丧恃,如何做的大妇?”

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高平跟个木头似的,呆呆的不动。

竟是要三娘……做妾?

听隐意,竟还是三娘自己的主意?

“你……你疯了……李承志何德何能……”

这一句竟似将高肇引燃了一般:“他要无德无能,何至于让元雍主动说出‘尚驸马’这般无耻的话来?又何至于让崔光崔亮充做说客,说服魏子建联姻?

高平,难道还看不出,我高氏已有虎落平阳之势?再想想,陛下如今待皇后,又是何等态度?”

这一番厉喝,让高平、高湛脸色一白,高文君甚至连哭都忘了。

高肇又一指高平:“此事我自有分寸,你再莫要置喙。也好好思量思量:便是我将李承志剁成肉酱,也于事无补。但日后三娘又该以何面目见人?

反过来再看:除了门第差一些,论才论德,李承志哪样不是出类拔萃?而魏氏女本性纯良,温顺痴憨,且与三娘自幼长大,情深意笃,故而予李承志做妾,不一定就差过亲王、郡王世子之侧妃……”

是啊,若与李承志反目,以三娘性情之刚烈,哪会忍辱偷生?

心中又是悲愤,又是不甘,高平抱着高文君,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高肇好不烦燥,耐着性子宽慰了几句。

撵走了高湛,他并未回房,而是渡至园中登上了假山,定定的凝望着百多丈外的皇宫。

元恪,你何其凉薄?

但岂知,高首文已非往日的高首文,不会再任你拿捏了!

暗恨之余,脑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七夕夜于朝殿中那一幕幕。

元雍、元怿、于忠,李韶……

不是都想等着看我高肇的笑话么,我高首文偏偏不让尔等如愿,便是做妾,这亲也结定了……

……

初九,常朝。

和风习习,万里无云。

天空如被洗过,澄蓝如宝石。旭日初升,映透朝霞,似是在天外挂了一道绛红的纱缦。

御道上车水马龙,井然有序。

高肇半靠的车厢,眯着眼打着盹。

念头纷乱,思绪不断,竟是黎明时分才有了困意。睡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听端门上敲响了卯时的晨钟。可知高肇此时有多困顿。

行至阖闾门,车驾稍稍一停,有侍从下车查籍验令。不过也只是走个形势。也就三五息,便听侍从上了车,准备入城。

但马车刚刚启动,又听车夫猛的一声“吁……”

高肇下意识的睁开眼见,又听侍从秉道:“司空,是李侍郎……”

何需他秉报?

李承志直挺挺的立在道中,就堵在他的车前。

城门倒是挺大,足宽三丈有余,并行三驾马车都绰绰有余。但高肇位列三公,他不走,后面的哪个敢动?

等于李承志把整座宫门都给堵了。

只是几息,门外就积满了朝臣的车驾。众人皆探出头来,有许多竟站在车榬上,伸着脖子看着热闹。心想李承志又在发什么疯。

高肇眉头一皱,刚要斥责,却见李承志深深的往下一拜。

同一时间,赶车的侍外好似听到了丝丝的轻鸣,本能的一回头,竟发现声音竟是从司空的胸腹间发出来的?

就是这一拜,竟让足足积攒了一夜,涨的高肇胸口闷疼的郁气散了个七七八八。

便是冲这一拜也值了,算老夫没看错你……

高肇吐着郁气,当即就跳下了车,指着李承志就骂:“混账!宫禁重地,岂容你放肆,还不让开?”

李承志也不应,又连着拜了两拜,才往道边一退。

高肇好不受用,但依旧板着脸,装做茫然无知的模样怒声斥道:“大清晨的又出什么怪相,生怕陛下对你太优容了?”

装什么装?

你要没猜到我是来干吗的,你会主动下车?

李承志暗中腹诽,又沉声道:“害司空颜面尽失,晚辈特来请罪?”

高肇猛的一愣,他没想到李承志竟这么直接?

要是被皇帝窥知他的心思,天知道会不会又生出什么妖蛾子来整治他?

“你疯了?”

李承志阴阴一笑:“晚辈指是七夕之夜……”

放屁!

你当皇帝是傻子?

高肇脸色虽冷,但语气却缓和了不少:“莫要胡闹,上朝要紧……”

“两句便好!”

李承志直起身,定定的看着高肇。眼中隐现丝丝精芒:“有些事情晚辈有口难言,请司空且看日后……”

有口难言,意思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何止是苦衷?

李承志有父有母有家人,再是行事无忌,也不可能率性而为……

高肇暗暗一叹,正欲敷衍一句,但嘴都没张开,又猛的一滞。

李承志虽拢着袖子,但一只手露在袖外,此时正伸着一根手指,直指向天。

天?

有口难言?换种说法,岂不就是“天机不可泄露”?

“晚辈向来不信命,只信事在人为!定……善始、善终!”

停顿之时,李承志虽无声音,但嘴唇却在动。高肇看的很是分明,若连起来:定使司空善始善终……

往日对李承志诸般礼贤下士,甚至不惜委屈求全,求的不就是这个么?

只觉“嗡”的一下,好似有一股血猛的窜出,激的高肇汗毛直竖,面皮发木。

直到侍从唤他,高肇才一个激灵。放眼寻去,李承志早已进了朝城。

他平日何等谨慎,莫说口风,就连丝神色都不敢露。若非万不得已,怎会做出如此承诺?

元恪啊元恪,你竟帮了老夫天大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