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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五章 宾天

“英明么?”

元恪悲声笑道,“罢了……逆臣,予朕留遗诏。嗯,这次是真的,莫要再拿你那有如狗爬一般的字来丢人现眼……徐謇,扶朕起来……”

游肇、刘芳、崔光迅速起身,搬来几案、纸墨、笔砚,置于皇帝面前。

“好……”

李承志咬着牙接过了崔光递来的毛笔。元嘉喝了一声拜,殿中虎奔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跪了下去。

“朕之后事,一切从简:寝冢、便殿、祠庙等,尽而简之。上陵(出丧)、祭天、告庙等礼也莫要繁复。更无需停灵、招魂,皆依《礼》而置,七日而殡(下葬)。

另,讣告天下之时,严禁各地王、公、诸候、都督、刺史等赴京奔丧,各官吏率民望丧即可……

朕宾天之际,即是太子承绪(即位)之时。需当即改元、定号,其余首尾,可依旧例为定准,也可由皇后与诸卿商议……”

说到此处,所有人都已是泪流满面。皇帝闪现着泪花,目光扫过每一位大臣,最后定格在了高英脸上。

“太子年幼,承绪后尚不能亲政,故需皇后与诸卿辅之。朕宾天后,即尊皇后为皇太后,于殿中居摄,临朝称制。待新皇立冠后,再予还政……”

皇后已然泣不成声,呼了一声“陛下”便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先帝在时,便常称‘非任城无了识变化之体、任城便是朕之子房’,朕深以为然。而自朕承宝以来,将军文德内昭,武功外畅,奋扬大略,将荡江吴,实为朕之肱股……故尔,朕欲尊将军为顾命(辅臣)之首……”

虽然因孝文帝秘诏之故,终极元恪一朝,元澄屡有起复。但因其性情忠厚,能文允武,堪称贤良之臣无出其右,故而元恪对其是又受又忌。

而元澄素无野心,且能洁身自好,声名极佳。就是皇帝真到了九死一生,大厦将倾之时,第一个也想到的是他。

所以元澄为顾命之首,谁都不觉的意外。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已至此时,心中的积怨、愤慨皆一扫而空。元澄流着泪,重重的一头磕在了地上:“臣……遵旨!”

“任城之下,元嘉为次、元英再次之,元怿、高肇、游肇、刘芳、崔光再再次之……顾命皆加侍中,余职仍循旧例……”

众臣齐齐的往下一拜,悲呼道:“臣等遵命!”

“元嘉仍领太尉,总掌天下兵权。

元英任领军将军(禁卫统领),元晖领羽林助之。

元澄领卫尉,元渊领右卫将军,再传诏平州刺史元匡即刻入京,领左卫将军之职,三人协领两府与中军。

另,即日虎卫自成一军,由元怿兼领。高肇仍兼七兵,独领新军,掌征蜀事宜……”

众臣高呼遵旨,但心思各异,且五味陈杂。

便是死,元恪都没忘了身为帝王的本能:平衡。

不但将卫府三分,还将羽林军也从卫府独立了出来,不再如于忠任卫尉卿之时全由一人总领。

除此外,虎卫也自兵部独立,由此时已成了新皇叔父、实为生父的元怿独掌。

这是尽可能的摊薄了兵权,且让数人相互制约……

嗯,虎贲呢?

元渊已升任右卫将军,不可能还兼虎贲中郎将,皇帝怎就没提继任者是谁?

有人猜到了一些,也有人在想,陛下莫非是忘了?

正自猜疑,又听皇帝轻声唤道:“逆臣?”

“臣……臣在!”

李承志应了一声,声音像是用钢锉在刷铁锯一样,又沙又哑。

再一细看,五官已然扭曲的变了型,早已不复俊美,反而异常狰狞。

“你这是有多不甘呐?”

皇帝悠悠叹着气,看了看李承志的脸,又望了望他手下的圣旨。

这已经是李承志因愤恨而用力过猛、污了绢帛而重新写过的第三张了。

而自握起笔管的那一刻起,李承志的手里就像握着一把刀。

笔笔都如铁划银钩,力透纸背。且凌而利,就如一排排的长枪、利箭直指向天,杀气逼人。

都说字如其人,字如其性,可见李承志此时心情之激荡、愤慨?

有多不甘?

皇帝的一句话,仿佛丢入了汽油捅的火星子,烧的李承志心炽如焚。

元恪……要死了?

以往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李承志总会先想到时间太紧,不够用。也无比期望元恪能多活几年,好让自己多一些时间发育、壮大。

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才发现,竟是如此的难以接受?

皇帝要死了,而且整整提前了五年,这意味着什么?

历史变了……

而且是彻底的变了!

元怿的儿子不再是皇帝……

胡充华不再是临朝摄政的太后……

于忠、元继、候刚不再是铲除权臣高肇的从龙之臣,元乂、刘腾也不再是形如太上皇、权倾天下的奸佞……

一切都变了!

他不知道,会不会再有六镇之乱、再有河阴之变、再有魏分东西,更不知道,会不会有千军万马避白袍……

直到此时,李承志才猝然惊觉:自己压在箱底用予保命,及当做安身之法宝的先知之能,已然空无一用……

李承志狠狠的一咬舌尖,一股殷红的血迹顺着唇角蜿蜒而下。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你要死了……你竟然要死了?”

看到他悲不自胜,吞声忍泪的模样,又回忆起李承志数次奋不顾身、舍生忘死的救护他的场景。以及以往的点点滴滴,似一缕暖风拂过皇帝的心头,突的生出一股热流。

这满殿文武,怕是就只有眼见这一个,是真正因朕这个皇帝将死,而悲痛欲绝,凄入肝脾……

鼻子有些发酸,刚刚干了些眼眶再次湿润,元恪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身负百矢、断枪穿腹时你未落泪,毒入膏肓、九死一生之时你未落泪,刀斧加颈、生死攸关之时你未落泪,此时却如小女儿一般?”

元恪忍着眼泪:“记不记得遇刺那日,朕答应过的,要赐你公爵?”

李承志怅然若失道:“你都要死了……就是赐我个亲王又有何用?”

竟敢与陛下这般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