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玄问:“你晚上换药换纱布了?”
聂青婉道:“换了,你回来之前我就喝过药了。”
殷玄问:“王云瑶给你换的?”
聂青婉道:“嗯。”
殷玄道:“这药一天就换一次,早上朕给你换过了,晚上怎么又换?”
想到某种可能性,他一惊,手臂撑着半个身子支起,紧张地看着她,问:“你今日又扯到伤口了?”
聂青婉摇头:“没有。”
殷玄道:“那你干嘛又换一次药?”
聂青婉道:“养伤养的心烦,想快点好。”
殷玄听了不疑有他,很是心疼地将她往怀里搂了搂,低声说:“真无聊的话明日朕让宸妃还有西苑的小主们每日都过来,陪你解闷。”
聂青婉叹气:“她们陪不了了。”
殷玄一愣,下巴往下蹭了蹭她的脸,不解地问:“怎么陪不了了?你不用管,朕明日下旨,她们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搁着,陪你解闷最重要。”
聂青婉抿了抿唇,没说今日杨仪澜和宁思贞以及袭宝珍受伤一事,她闭上眼睛,又睡了。
殷玄也不再多话,偷偷地吻了吻她的脸和唇角,也睡了。
拓拔明烟没睡,一是因为成功地把荷包送出去了,心情激动,那种激动夹杂着隐秘的兴奋,只要一想到华北娇会死在殷玄手上,拓拔明烟就觉得十分的解气,伴着这样的兴奋与成功的喜悦,她如何睡得着?
二是想到殷玄对自己的冷落,对自己的冷淡,她又极为伤心。
这两种压根不可能同时出现的情绪一下子积攒在了心中,她就更加睡不着了。
拓拔明烟坐在院子里,因为夜已经很深了,烟霞殿里的宫女和太监们早都已经睡下,只有红栾和素荷忍着困意陪着她。
见她坐在凉椅里,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头顶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情绪也看不出来是悲还是喜,总之,有点难以猜测。
红栾和素荷对望了一眼,二人眼里纷纷有着不解,却又不敢多问。
红栾低头道:“娘娘,很晚了,该睡觉了。”
素荷道:“你这身子不好,不能熬夜。”
拓拔明烟没有收回视线,还是那般看着高空上的月亮,轻声道:“今天只是假意扮演冷毒发作,但其实我身子好着呢,你二人也知道,我最近的身子越来越好,此时也没外人,不用说那些话。”
素荷叹道:“就算娘娘的身子养好了,也经不得这样熬夜的,还是得早睡。”
拓拔明烟道:“睡不着。”
红栾道:“是在想皇上吗?”
拓拔明烟听到皇上二字,眼眸微微一转,落在红栾身上,红栾自知失言,讪讪地吐了吐舌,跪下去说:“奴婢不是成心要提皇上的。”
拓拔明烟伸手拉起她,说道:“没事,我确实是在想皇上,皇上这会儿大概已经跟婉贵妃睡下了,那荷包不知道他还戴没戴,有没有起作用,我很期待呀。”
说着,嘴角逸出一丝阴毒的笑。
红栾道:“荷包是娘娘送给皇上的,皇上肯定会一直戴着的。”
素荷道:“明日奴婢差人去瞅瞅,看皇上是否还戴着那个荷包。”
拓拔明烟垂眸,漫不经心地道:“不用我们费功夫,既已经跟皇后说荷包成功送出去了,皇后自然派人盯着,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好。”
红栾和素荷一听,觉得拓拔明烟说的也对,就不再言了,继续劝她回屋睡觉,拓拔明烟不困,可看身边的两个婢女,困的不行,她也不连累她们了,明日她们还得起来伺候,熬一夜肯定顶不住。
拓拔明烟站起身,说道:“回屋吧。”
红栾和素荷笑着点头,进去伺候了。
诚如拓拔明烟所猜,晚上她派人去向陈德娣告知了荷包成功送入到皇上手上后,陈德娣就派人盯着了。
当然,陈德娣知道的事情远比她多。
今日发生在龙阳宫寝殿外面的事情陈德娣是知道的,既知那些事情,就知道聂青婉传唤夏途归和陈温斩的事,也知道聂北在聂青婉传唤夏途归和陈温斩之前,又面见过聂青婉。
陈府做过什么事儿,陈德娣知道。
陈温斩做过什么事儿,陈德娣也知道。
陈德娣今晚是无论如何时睡不着的,一来因为那个荷包成功送到皇上身上的喜悦,二来因为聂青婉忽然传见陈温斩的担忧。
陈德娣蹙着眉头问何品湘:“你说,婉贵妃为什么会忽然传见夏途归跟三哥?莫非她已经知道了三哥就是那天射她一箭的人?”
何品湘道:“不该的,娘娘别瞎想,自己吓自己。”
陈德娣道:“不是我要自己吓自己,而是聂北这个人,不能不防,他前脚刚见完婉贵妃,后脚婉贵妃就传了夏途归和三哥,要说这两件事没有干系,我还真不信。”
何品湘惊道:“娘娘是怀疑聂北已经查出来了真凶?”
陈德娣面色凝重道:“极有可能。”
采芳眸中跟着一慌,低声道:“那可怎么办?聂北若真查到了证据,明日他要是在金銮殿上当着百官们指出凶手是谁,那国公爷还有娘娘……不都得受累?聂北一定会抓着这件事不遗余力地对付陈府。”
陈德娣非常冷静,今日一天她都在想要如何处置这事儿,之前陈建兴进宫也说了,陈府已经打定主意要致聂北于死地,大概还没有找到可靠的杀手,所以这几天放任聂北查案,但若是凶手找好了,聂北一定凶多吉少,可在那之前,万不能让聂北成功掌握到证据。
而聂北到底有没有掌握到有力的证据,问一问陈温斩就知道了。
这件事情是陈温斩做的,以陈德娣对陈温斩的了解,她觉得陈温斩既出手了,就一定不会让人查到他的头上去,而早期陈温斩是太后麾下的人,跟聂北相当的熟悉,也算很了解聂北的破案手法了。
再者,今日婉贵妃传陈温斩去龙阳宫说了什么,也只有陈温斩清楚。
还有,荷包成功送到了皇上身上,她也要写封信告知家人,让家人们心安。
陈德娣想了想,对何品湘道:“摆墨纸,我要写信。”
何品湘立马去铺纸研墨,备好,陈德娣拿了羊笔就开始写信,她写了两封信,一封信给陈温斩,一封信给胡培虹。
写完,她亲自把两封信装起来,交给何品湘,说道:“找个可靠的人送出宫,记好标志,别送错了,一个送给我三哥,一个送给我娘,切记,一定要在今夜送到。”
何品湘也知道陈德娣这会儿写的信十分重要,郑重道:“娘娘放心,一定不会失误。”
陈德娣点了点头,挥手让她去了。
何品湘拿着信,下去喊人。
信送到陈温斩手上的时候他正在陈府的主楼里面。
今日陈温斩从皇宫离开后,先回了衙门,夏途归听到他回来了,赶紧去找他,想问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婉贵妃跟他说啥了。
结果,他一去,就看到陈温斩在脱官袍。
夏途归眸底惊疑,问他:“好好的脱什么官袍?怎么,婉贵妃罢了你的官?”
陈温斩低笑,想到婉贵妃,眸底涌上嗜骨的柔情,连脱衣服的动作都带着温柔的弧度,他是背对着门的,又有一道屏风挡着,夏途归就倚在屏风上面,没上前,自没看到他这一副陷入爱河里的模样,也没看到那官袍上的血渍。
陈温斩有条不紊地脱着官袍,淡声道:“我热行不行?你什么时候看我在官衙里穿过官袍了,不巡街,谁会穿这玩意。”
说着,一把挎下腰带,利落地将解了暗扣的官袍抹了下来,然后帅气地一卷,将官袍卷成了一个圆石滚,往旁边的榻上一扔,屁股坐了上去,抬眼,看向夏途归,问他:“来找我有事?”
夏途归站起腿,走过来,笑着道:“也没大事,就问你在龙阳宫婉贵妃问你什么话了,你怎么回来这么晚,跟婉贵妃聊的很嗨?”
陈温斩翻他白眼,懒洋洋地往榻背上一靠,扬眉道:“你真鸡婆,能聊什么,不就是你说的那个事儿。”
夏途归道:“百蚁吞虫的故事?”
陈温斩嘴角扯起淡笑,漫不经心道:“是呀。”
夏途归道:“她当真也问了你这个问题?”
陈温斩点头:“嗯。”
夏途归纳闷地摸了摸下巴,心里嘀咕着,这婉贵妃真是奇怪,怎么对这个故事这么感兴趣了,还有,她问谁不行,怎么偏就要传我跟陈温斩呢?
夏途归问:“你与她说了?”
陈温斩道:“说了呀,不说我能回来这么晚?那故事很长的,下回我讲完整版的给你听,你就知道有多长了。”
说着,他装模作样地打了一个哈欠:“困,平时中午都是睡觉的,偏生今天跑去给婉贵妃讲故事了,耽误我睡觉的功夫,行了,我知道你来是想看看我有没有出事,放心吧,我好好的,就那细皮嫩肉的婉贵妃,她还为难不到我。”
夏途归见他大言不惭的样子,打趣:“没真为难你,真为难你了,你武功再好也没用。”
打趣完,他朝他摆了摆手:“行了,你睡吧,看你没掉肉,我也放心了。”
夏途归离开后陈温斩并没有睡觉,但他着实躺在了榻上,他拿出腰间的荷包,笑着放在唇间吻了一下,然后又吻一下,然后侧身,将荷包放在心口的位置,不丢了。
可慢慢的,他眼角的笑以及唇角的笑甚至是脸上的笑都一一消失,想到聂青婉冷漠地说着‘不可以’那三个字的样子,他的心又开始闷疼起来。
陈温斩跟随在聂青婉身边那么多年,自然知道她是个多么无情又狠辣的女人,她要索殷玄的命,他不会怀疑,她要索陈家人的命,他亦不会怀疑。
可是,他怎么能在知道了这件事后还能眼睁睁地看着家人走向死亡呢?
不能。
陈温斩又坐起来,冲门外喊:“狗子!”
二狗子立马进来,应声:“少爷。”
陈温斩道:“给我备套衣服来,咱们回家。”
二狗子眼睛一眨,咦一声:“回家?”他挠挠头:“少爷,你不是说那个院是你一个人住的吗?不许我去,去了就打断我的腿,这怎么又……”
话没说完,陈温斩隔空甩给他一个暴粟,嫌弃道:“叫什么二狗子,你直接叫二傻子得了,我说回家自然是回陈家,你以为我的家在哪儿?”
二狗子一愣,吓的不轻:“什么!少爷要回陈府?”
陈温斩眼皮微掀:“怎么?我回不得?”
二狗子连忙摆手,高兴的手舞足蹈:“不不不,少爷当然回得,回得,我现在就去拿衣服,拿最好看的衣服!”
说着,拔腿就跑,去翻箱倒柜找衣服。
等衣服找来,二狗子很郑重地为陈温斩换上。
等陈温斩换好衣服,他看了一眼那个官袍,让二狗子收起来,回家洗了。
二狗子还沉浸在他忽然要回陈府的激动情绪里,见他扬手把官袍拿起来甩他怀里了,他伸出手就一抱,然后木呆呆地跟着,出了官衙,往陈府去了。
陈温斩的忽然归来,惊的何止是二狗子,还有整个陈府三百多号人物,从主子到奴仆,无一不吃惊骇然。
聂北回归了朝堂,而沉寂三年的陈温斩回归了陈家,历史,似乎真的在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