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秀雄起
次日午后玉秀煮了解暑汤, 正要去喊林潜来提,才出厨房门口, 就见隔门那儿站了两个人。
一个是林潜, 另一个是那位小茹姑娘,两人不知在说什么,从后边看去, 只能见到小茹仰头看着林潜, 面上有些红晕的模样。
玉秀见到这一幕,前两天小茹站在门后看前院, 以及林潜衣服上的刺绣, 还有昨天那一声林大哥, 如此种种, 全部涌入脑中, 让她脑海一下嘭地炸开, 四肢却陡然冰冷起来。
她站在原地定了定,慢慢转身回到厨房里。
等林潜过来时,她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异常。
林潜道:“厨房里热, 你快回房吧。”
玉秀点点头, 径自出了门, 院子里已经没有别人的踪影。
夜里林潜回房, 却见媳妇儿不像往常一般哄儿子, 而是穿戴整齐地坐在桌边,面色平静地朝他看来。
他心头微微一跳, 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冲床里看了看, 七七已经睡了,他也在桌边坐下, 道:“媳妇儿,你怎么了?”
玉秀看他一眼,又转头盯着桌上的油灯,语气平淡道:“我记得昨晚问过你,你说你并不认得那位小茹姑娘,是么?”
林潜点点头,道:“确实不认得。”
玉秀轻笑起来,“那可是巧了,今日下午,我见到你和一位姑娘在隔门那说话,那姑娘就叫小茹,莫不是我们这儿有两位小茹姑娘?”
林潜张张嘴,“我不知道她就是小茹。”
玉秀反问:“这么说来,你确实与她认识?”
林潜点头,“前阵子晨练时见有人纠缠她,我就替她赶跑了。”
玉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那可怎么办呢,你英雄救了美,人家如今想要以身相许了。”
林潜愣了愣,正色道:“媳妇儿,这话不能说。”
玉秀听了,面色越发沉静,道:“我也不与你绕弯子了,那姑娘对你有没有意暂且不说,我只问你,若人家真要以身相许,你接受不接受?”
林潜又愣住,看着她道:“媳妇儿,你今天怎么了?”
玉秀轻轻摇头,“你只回答我便是。”
林潜道:“我当然不接受,有你就够了。”
玉秀道:“那从今日起,你见了那位姑娘,就再与她说话了。”
这种事,历来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林潜自然同意。
玉秀略微笑了笑。
她愿意相信林潜,林潜说他没那份心,她就信他,眼下的麻烦她就替他解决了。
若哪日林潜变了心,也不必开口,她自会带着七七离开,给人腾位。
想必若真出了那种事,赵氏林森不会阻止自己带走七七,至于林潜,他哪有那个脸面要她留下儿子?
从前李仁变心时,她还想着若为了自己,为了娘,委屈求全也没什么。
现在想来,当初能那么想,大抵还是因用情不深。
若真的是爱着的,被疼宠着的,怎么能够忍下这份委屈?
若真要委屈才能求全,她宁可不要这份‘全’。
第二日清晨,张大娘正在院里洗衣服,玉秀哄睡了七七,拿着林潜的练功服过去。
张大娘见了她,忙笑道:“林家娘子起了?”
其实算起来,她如今还不到四十岁,比夏知荷大不了多少,可看面貌却有五十几岁的模样,头发斑白,眼角额头堆满皱纹,一双手常年泡在水中,看起来像发过头的面团。
玉秀见了她,就有些心软,可一想她女儿的事若不趁此时悄悄解决,将来被别人察觉闹了出来,她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甚至连这份活都保不住,便又硬着心肠,上前笑道:“大娘您别起来,我就是来说几句闲话。”
说着展开了林潜的练功服,指着腋下那处刺绣道:“我前日给我家相公整理衣服,发现这破损处竟绣了一束竹子,我想这倒不像大娘您的作风,又听厨娘说您女儿常来帮忙,想来这是她绣的。
只是我想着,馆里每日这么多破损的衣物要缝补,若一件件都这样绣上花样,多少时间也不够费的呀。
您便和她说一声,以后衣服破了,随意打个补丁便是,何苦费这份心,还伤眼睛,您说是不是?”
黄茹补衣服时,张大娘是在她旁边的,她自然知道女儿补寻常的衣服,只是打个补丁便罢,却不知她何时在林潜衣服上刺了绣。
她是过来人,稍微一寻思,又将玉秀话里的意思琢磨琢磨,再想想女儿这一阵确实往这边跑得比之前勤快了,如此一来,还有什么不懂?
怕是她女儿猪油蒙了心,看上林教头,又偏偏被人家娘子抓了个正着了!
张大娘想到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想她自己,二十出头就守了寡,因怕苦了两个孩子,这么多年一直没改嫁,平日里告东家求西家,才接点缝补的活,将一双儿女拉扯大。
可怜她女儿命苦,和她一样也是守寡的命,可她想着女儿到底年轻,又没儿女拖累,总能再嫁出去。
她不久前又在武馆里找到了活,一个月有一两银子,比从前不知好了多少,眼看日子渐渐有了盼头,却出了这种事。
她心里又是臊又是慌,惨白了一张脸,抖着手不知该说什么。
玉秀见她这样,于心不忍,又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许是小姑娘觉得有意思,绣着玩呢。
您和她说一声便是,以后可别费这个神了。”
张大娘哪里不知玉秀这是替她粉饰太平,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忙道:“娘子放心,等一下我就回家找她说说,让她以后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