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裴晏之,一个戏子,母亲也是戏子。
母亲年轻时候和某富家子弟相爱,怀上了裴晏之后,结果被负心人抛弃。
也是因此,小时候的裴晏之经常被戏园里的孩子们骂“野孩子”。
裴晏之从小就在戏园子里打杂,同时耳濡目染,母亲上台,他就在台下学着台上的人,咿呀咿呀地,模仿地惟妙惟肖。
不过母亲不愿意他学戏,想让他读书,可裴晏之喜欢戏,于是偷偷学偷偷练,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终于有一天事发,被母亲狠狠打了一顿,裴晏之苦苦哀求,加上有位老师傅的劝说,母亲最终还是答应了。
于是裴晏之开始给师兄师姐们当配角,小生、老生、武生什么都干,但他最想当的还是母亲的“青衣”。
他觉得自己是相当有天赋的,扮演青衣,举手投足,俨然就是个女娇娥。
有一次他偷偷换上青衣的戏服,顿时雌雄难辨,结果又遭到了母亲的打。
“你学青衣也就就罢了,台下行事却也像个女人,怎么,学了几天青衣,连自己是男儿身都忘了?”
老师傅也劝道:“想学好青衣是好事,但得分得清台上台下。”
在长辈循循教导下,裴晏之逐渐改变了自己的习惯,在台下也慢慢回归了男儿本色。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终于,十年后,裴晏之凭借一曲难度超高的《桃花扇》一举成名。
《桃花扇》最难的是《却奁》《辞院》。
这是名伶大家都不敢轻易尝试的选段,唱好了,一举成名,唱砸了,污了名声。
而这个做了十年配角的裴晏之,不仅唱成了,而且还是一气呵成!
那唱腔婉转哀怨,似乎把那秦淮河边满面愁容的李香君带到了观众身边。
于是裴晏之从此刻开始,真就成了角儿。
不过,自打他出名后,他就很少,或者再也不唱《桃花扇》了。
因为《桃花扇》说的是爱情,讲的却是国破山河碎的亡国之痛。
日军日寇铁蹄肆无忌惮地见他疆土,平民百姓却依旧未觉醒,只当《桃花扇》为茶余饭后的乐子,裴晏之痛心,自然不愿再唱。
可这却惹恼了县长:“不就是个唱戏的吗,终有一天,老子让你心甘情愿地唱这出戏。”
没想到这一天很快就来了。
日寇侵略不停,国将不国,而战火也蔓延至此,日军在县长的挑唆下,要求全城最有名的裴晏之给他们唱一场戏作为慰问,否则便火烧县城,这于全城人都是一场浩劫。
压力落在了裴晏之的头上。
这戏要是唱了,那这“汉奸”的名头就摘不下来了。
可这戏要是不唱,安远县危矣。
这一天,一个以唱戏为生,且唱出了点成绩的戏子,头一次变得如此重要。
小人物被推上的刀尖,一时间,五味杂陈。
。。。。。。
而此时江炎所在的时间节点,便是被县长勒令明晚给鬼子唱戏后,他独自一人思考着该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此刻脑海中有着两团情绪正在暴动。
江炎试着接触,很快便知道。
这里头大的一团是爱国情绪。
或者说,这一股是《桃花扇》中女主李香君的。
李香君虽处在社会最底层,其人格却散发出了最绚烂的光芒:善良、正直、勇敢,不贪慕虚荣,不畏惧强权,对国家、民族忠贞不二。
为了抗拒自己不喜欢的婚事,她不惜以命相搏,以致头撞桌子,鲜血飞溅;为了抗议无道的阮大铖等人,她可以冒着生命危险,在舞台上当众痛斥他们。
所以如今面对豺狼虎豹,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想都想得到。
李香君的情绪为什么会在裴晏之脑海里?
因为裴晏之就是李香君。
台上台下,真的分得清?对他来说,不是的。
而另一团小了一点的情绪,才是裴晏之自己的。
裴晏之是戏子,但也是人,他也有自己的爱情,他也想活。
小婉就是他的爱人。
小婉的存在感不高,却是从小和裴晏之一起长大。
裴晏之被人骂“野孩子”,只有小婉会和他站在一起,因为她也是“野孩子”。
裴晏之从小偷偷学戏,小婉也偷偷陪着他学戏。
裴晏之因为入戏太深,分不清台上台下,小婉默默地为他鼓劲。
或者说,正是因为有了小婉,裴晏之才能恢复男儿本色,也才能演好李香君,才能成为现在的角儿。
后来裴晏之和小婉成亲了,小婉也怀上了孩子。
可是好景没过两个月,日寇来袭。
所以现在,怎么选,就变得更加艰难。
国家是大家,裴晏之和小婉也有自己的小家。
小家在大家面前微不足道,爱情在大义面前也是如此渺小。
舍谁留谁,似乎根本不用考虑。
可那是对看客们而言的,作为当事人,这怎么不重要?
所以危难来临时,大义,苟且,大家,小家。
怎么选择,自然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
裴晏之的故事本来是没有小婉的。
但江炎没想到顾汉卿还加了小婉这么个小角色。
有了小婉后,这角色也便更加复杂立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