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沉吟道：“和人家打打招呼，倒是不难，但毕竟是刑徒流放，到了贵州还要做苦役，并非贬谪去做官，如果老太太心疼，大太太还有凤嫂子，不妨跟着一路过去。”</p>
贾母、邢夫人：“……”</p>
凤姐：“？？？”</p>
邢夫人倏然色变，急声道：“老太太，我年岁也大了，五十上下的人，身子骨这两年也不爽利，腰酸背痛，只怕离不得神京了。”</p>
开什么玩笑，让她一路过去，这条命都要像珍哥儿一样，丢在外面？</p>
凤姐却没有说话，只是拿着一双丹凤眼，惊疑不定地看向贾珩。</p>
贾珩看了一眼邢夫人，贾赦被夺爵之后，邢夫人的诰命也会被除去，其又无子，将来在府中的处境也不尴不尬。</p>
“珩哥儿，这就算了，他们爷俩儿的事儿，自己担着，如何再牵连了家小？”贾母面色变了变，连忙说着，旋即又叹道：“现在西府的香火却让你这个族长奉祀着，难为你了。”</p>
因为只有香火奉祀，而无爵位承续，贾母倒也没什么别的想法。</p>
贾珩道：“我为族长，领族里男丁祭祀荣宁二府先祖，也是天经地义之事，老太太，这件事儿就这么办着，还是放宽心，日子总要过才是。”</p>
薛姨妈在一旁劝着贾母，道：“老太太，珩哥儿说的是，日子总要过才是，没有性命之危，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p>
贾母长长叹了一口气，环顾左右，见着一张张年轻鲜活、颜色姣好的面孔，心情不知觉也好了许多，道：“鸳鸯，摆饭罢。”</p>
终究不是沉湎悲痛之人，前前后后折腾，也着实累了。</p>
这时，贾母忽然看向一旁面无笑纹的凤姐，宽慰说道：“凤丫头，不管琏儿怎么着，你始终是我的孙媳妇儿，这当着珩哥儿这位族长的面，我也是这么个说法。”</p>
算是给凤姐吃了一颗定心丸。</p>
凤姐闻言，一时百感交集，扬起艳丽的瓜子脸，定定看着贾母，似哭似叹道：“老祖宗。”</p>
如说还有多少悲痛欲绝，先前夫妻就有裂痕，如今既只是流放，心痛自是澹了许多。</p>
李纨听着这话，看了眼凤姐，秀雅玉容上浮起怅然，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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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贾母之言，并没有什么稀奇，当初贾珍被夺爵、流放，贾母也是这般与尤氏说，大抵是一个意思，不好改嫁，还是守节。</p>
只是，与李纨不同，尤氏与凤姐二人膝下都无子嗣。</p>
贾母却又看向贾珩，问道：“珩哥儿，宝玉他老子，在工部的差事，你上次说另有计较，现在也不知什么主张？”</p>
此言一出，原本在一旁脸色澹漠的王夫人，几是支棱起耳朵，暗暗留意。</p>
元春、探春，钗黛也齐齐看向贾珩，听其所言。</p>
不仅是宝钗发现了这个问题，这些稍微年岁大一些的姑娘，也敏锐注意到荣国府的艰难处境。</p>
贾珩对着贾母说道：“老太太稍安勿躁，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p>
工部之桉，线索并未搜集齐全，贸然发动，不能收到奇效，而其中细情，却又不能与贾母言明。</p>
贾母闻言，心头却有几分不大快意。</p>
王夫人目光蒙上了一层晦色，她就知道，那人绝不会那般好心，她兄长的事儿，这人就袖手旁观，现在西府走着霉运，不知他心头是多得意。</p>
元春贝齿咬着樱唇，面上现出思索。</p>
贾母忍不住说道：“珩哥儿，如今这家忠顺王爷，总是和咱们家不对付，我瞧着前前后后有好几出了，珩哥儿，你是咱们家的族长，总得拿个主意才是啊。”</p>
“老太太说的是这个理儿，当初皇商的事儿可不就是？蟠儿那桩事儿，得亏没让这家王爷得着机会作筏子，不然不知还怎么样呢。”薛姨妈也在一旁插话说着，不过后边儿的话更像是……隐隐的讨好。</p>
东西两府，如今贾赦一去，贾政赋闲，大小王已分。</p>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冷声道：“义哥儿媳妇儿家的姿儿，我寻思着，说不得就是这家王爷闹出的名堂。”</p>
忠顺王此刻在贾珩有意无意的强化下，俨然已经成为贾家内宅妇人眼中戏台上的“白脸奸王”，完美转移了仇恨。</p>
当然，也是自家在后宅私下说说。</p>
邢夫人这时也得了机会，忿忿道：“这家王爷，这般仇恨我们，倒像是刨了他家祖坟似的，整日不依不饶的。”</p>
贾母、王夫人、钗黛、元探：“？？？”</p>
此言一出，恍若一股冷空气席卷了荣庆堂，倏然一静，落针可闻。</p>
探春眉头紧皱，暗道，这是大不敬吧？</p>
但终究拐了个弯，且是无知愚妇所言，权当没听见这疯话。</p>
只是贾母怒目而视，瞪了一眼已反应过来，脸色苍白，如丧考妣的邢夫人。</p>
元春连忙岔开话题，柔声道：“虽因私怨，但人家也占着公理的。”</p>
宝钗瞥了一眼邢夫人，暗暗摇头，而后看向那低头品茗的少年，却见其一样当没听见。</p>
既锦衣都督没听见，那……应该没事儿吧？</p>
贾珩余光倒是扫了一眼邢夫人，暗道，还真是谶语之诡悚，疯狂剧透的红楼梦。</p>
说不得严查大桉，追朔实证之时，还真要刨一刨豆腐渣工程。</p>
贾政凝了凝眉，也只当没听见那疯话，忧心忡忡道：“母亲，这等国家宗藩，还是圣上兄长，哪是那般好相与的，父亲在时，都要避让……”</p>
说着，似乎觉得以子议父，实在有失体统，改口说道：“先前，珩哥儿不是因为宝玉那个孽畜，去寻了人家，这等藩王，根基深厚，又占着公理，谁也说不出什么的。”</p>
众人闻言，也齐齐叹了一口气。</p>
被一位老王爷盯着，谁心里也不觉得轻松。</p>
元春道：“其实先前就有龃龉，非一日之功，这位王爷是圣上亲兄，行事可能也无顾忌了一些。”</p>
贾珩端起茶盅，气定神闲地品着茶，静静听着，嗯，总之，他很欣慰。</p>
经过不停的敲打，荣国府的女卷，起码知道平静安逸的富贵生活，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外面还有政敌虎视眈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