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给他带来的美好似乎都不如这一刻,甚至此时他更想这么睡着,沉睡下去,永远都不会醒来。
十八年,他甚至连这样的梦都没有做过。
曾经的梦里,只有长刀、尸体、豺狼虎豹、妖魔鬼怪,吃人的妖兽或是痛苦,灾难,折磨,羞辱。
耳畔想起了一个清脆柔软地声音,“你醒来了?”
傅余欢躺在仙境之中,听到了这世上最温柔的天籁,浑身酥麻。
睁开眼,看到了一张绝美的脸,像是九天玄女踩着七色柔云,将他抱在怀里,这张世上最美、最温柔的脸上带着几乎能够拯救天下苦难的笑容。
像极了他过世的母亲。
想要起身,却传来剧烈的痛楚,向下看,绷带已经缠在了身上,像是经过了医治,伤口处有酥麻和蜇痛。
忍着痛强撑着坐起,却又倒下,傅余欢竭尽全力道,“这是……什么地方!”
玉堂春温柔地将他的被子盖好,美眸轻轻眨了几下,“你可以把这里当做是你的家。”
“我的家?”傅余欢怔住了。
他从不了解什么是家,也不知道这个字代表了什么。
人对没有经历过的事,没有任何概念。
从记事后开始,他的记忆永远是跟随母亲四处奔波,母子二人从未在一个地方超过十日,不等熟悉,便又换了住所。
他在六岁之前几乎跑遍了整个西凉,直到六岁生日那天,彻彻底底失去了母亲。
“我想你一定有一个比这里还温暖的家,有一个爱你的母亲。”玉堂春嫣然道。
傅余欢闭上了眼,沉默了许久,泄气道,“我没有家,也没有母亲了。”
玉堂春愣了愣,精致的眸子闪过一丝悲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
“我六岁的时候,她便离开了人世。”傅余欢看着天花板,目光里是数不清的落寞。
一滴泪从眼角落在耳边,藏在了他发丝里。
像是从未出现过,却又留下了一道痕迹。
“是你救了我?”傅余欢问道。
“我看到你时,已是深夜,你在巷子口昏迷不醒,我便将你带来了我的住处,并且给你疗伤,我看你伤的很重……”玉堂春拿出翠绿色的手帕为他擦去泪痕。
傅余欢叹息,“母亲临死之前,再三告诫我不要无故受人恩惠,不可承人施舍,决不能亏欠任何一个人。”
玉堂春眉目藏情,泪水婆娑。
看着这张像极了母亲的脸,傅余欢想起了她临死之前抓握着自己手激动地说出那些话,猛然坐起,双耳通红,“可是我现在却欠了你一条命!你该让我死了。”
“你……宁可死都不愿意欠我?”玉堂春痴痴地望着傅余欢,叹息着摇头,环佩叮铃作响,“我从未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也从未施舍你,你也不欠我。”
傅余欢站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在杏花楼做艺,艺名是玉堂春。我的俗名叫南锦屏。”玉堂春道。
“这一条命,我会还你的。”傅余欢强撑着破败的身体,抚摸着床帏,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承诺道,“待我做完我要做的事情。”
玉堂春搀扶着他,“你想要做什么?”
傅余欢踉跄了一步,险些跌倒,口中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嘴里不住重复道,“我欠了老爷一条命,现在又欠了你一条命,可我先要做好我做的事,才能还你一条命。”
“我说不必还,便是不必还。”玉堂春面容如花绽放,“若是你真的想还,那便拿三百两银子帮我赎身吧。”
傅余欢看着玉堂春,他并不知道三百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只是木讷地点头,说了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