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夏是一个沉静果断的人,没什么事情的时候,他时常静坐追求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修为境界。
但今这时候他也凌乱了,只觉得心里万马奔腾,难以平静。
他可以断定,一旦没了皇帝这个紧箍咒,朝廷之中形势会变得极为复杂,难以预料。
现在朝廷之中事实上已经形成了党派。
万贵妃、汪直、万安、刘吉、万通等贵妃党势力最为强大,他们相互勾连,已经占据了朝廷半数以上的重要职位。
那些不愿与之为伍的清流们也暗中联络,共同进退,这些伪君子们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拿着圣贤之书要求别人,以圣人难做安慰自己。
反倒是像商阁老和项忠这些人成了势单力薄的少数了。
真正让他心痛的是,皇子朱佑樘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这几乎让他丧失了“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人生理想。
六年的时间,他几乎是瞧着朱佑樘一点点长大的,感情之深不亚于父子。然而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他猝不及防。
他不敢给自己幻想,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足智多谋的刘大夏也几近于绝望了
项忠见他脸色苍白,以为他为朝局担心,反而安慰刘大夏说:“或许皇上也没什么大碍,太后就是召我回去商量御敌的事情。”
刘大夏极力压制着心中的难受,摇了摇头,说:“皇上必然是不能理政了,不然就是圣旨,而不是懿旨。即便是皇上微恙,太后完全可以让怀恩以皇上口谕叫你回去。”
项忠又问:“皇上不会已经…”
刘大夏明白项忠的意思,叹息着说:“全凭天意吧。不管怎么样,先把小皇子的下落弄清楚。蒙古鞑子打仗强悍,陡然发动突袭,单凭行宫那点守备人数,我担心他们已经罹难了。”
项忠也有这种感觉,哀叹道:“天要亡我吗?”
刘大夏道:“项大人,只能劳苦你自己回京了,这几个人我怕到行宫还有用处。”
项忠点点头:“你快去吧,不用管我,皇子一旦有了消息,无论好坏,务必告知我。”
刘大夏答应着,带着众人向行宫而去。
清晨时分,早已经过了太阳升起的时候了,但天色依旧阴暗如晦,转而电闪雷鸣,下起大雨来。
刘大夏众人走到行宫附近,却听不到任何打杀的动静,心中残存的一丝幻想也近乎破灭。
他知道如果蒙古鞑子攻下城后,必然不会久待,担心他们路上埋伏袭击援军,只能化整为零,分头悄悄向行宫靠近。自己则从行宫后面的小山上摸了下来。
远远望去,行宫在瓢泼大雨下孤零零立着,天色暗淡,观察了半晌也看不到任何有人走动的迹象。
自己则提剑小心翼翼地向城门靠去。
刚走几步,嗖地一声,一支箭从脑后射来,幸好大雨下,射箭之人失了准头,那支箭直挺挺地插在自己面前的树干上。
刘大夏急忙躲在石头后,向城头瞧去,依旧见不到人影,只有那支箭在雨水中证明刚才自己不是幻觉。
“蒙古人的箭!”刘大夏心中一惊,随即他远远看到数具蒙古人的尸体躺在城墙下,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