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像五分熟的牛排,有人觉得美味,有人觉得恶心。
斯考特有时觉得美味,有时觉得恶心。
他将轻便的羽绒服放进储物柜中,取出那件洗得发白的工作衫。这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中无时无刻不开着暖气,有时甚至会因为某人无意间关闭了窗户而显得闷热。这间工作衬衣轻便透气,衬衫上印着大大的“西来超市”四个字曾经让他无比尴尬,但即便在夏天穿也没有问题。尽管寒冷的冬季使得夜晚的顾客量减少,但依旧有很多人选择在这个时候出门购物。
“如果在米国,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斯考特想到,镜子中的自己二十来岁,消瘦的脸庞满是胶原蛋白的嫩滑,一头蓬松的黑色短发,天生冷峻的双眼经常让不那么了解他的那些人误以为他性格冷淡。他穿好衬衫,遮住腹部的肌肉。即便是看上去如此冷酷自己,也在纽约繁华的街头遭遇了突如其来的抢劫。他追上了劫匪,结果身中数枪。盛怒之下,他拧断了那名劫匪的胳膊,并将他交给了警察,然后独自一人去医院取出子弹。而这个结果直接导致他被纽约警局起诉非法使用暴力,恶意袭击平民。在赔了个倾家荡产后,他被迫来到了这片土地谋生。
由于那天天色太黑,他不太记得那人自带迷彩肤色的脸的具体模样。他摸了摸腹部中枪的位置。那里现在连伤疤都没有留下,但每当想起自己那被强行抵押的房子时,他的胸口便隐隐作痛。
那是他父母留给他的房子。
“歪下巴!快一点!等着你交班呢!”一个男人探头进来催促着斯考特。
“歪下巴”是这些人基于他那曾经被重拳猛击过的下巴而取的绰号,虽说叫得很难听,但他从来没有斥责过任何以这个绰号称呼他的人,只是默默接受了这个奇怪的设定。
“马上就好。”斯考特用熟练的中文回应着对方,他从已经挂上的羽绒服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却无意间将一张照片带了出来。他拿起照片只看了一眼便扔到了衣柜最深处。照片上是一个女人,他们曾有过一段甜蜜的日子,直到对方的父亲严厉的反对了两人的交往。
他很爱她,她也无疑爱着自己。但是两人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联系了,对方有可能已经另寻新欢,也有可能被自己的父亲禁足。前者让他恐慌,后者让他恐惧。他只能尽量不去思考这类的问题,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
超市的规模很大,出售的物品种类繁多,斯考特最近被调到了生鲜区,负责搬运食材和检查货物质量,在同事们发现这个年纪轻轻的外国人有那么一把子力气之后,剁牛骨头的事情也被划分给了他。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在晚上十点出门买菜的,但今天是超市的卸货日,大量新鲜的冷冻肉食被卡车运进了超市后门。斯考特轻车熟路的跟着其他员工加入了搬运货物的队列中。斯考特主动跳上货车承担了卸货的指责,他那让人叹为观止的力量和体力得到了身旁那些同事的极力夸赞。
然而即便是他,在连续卸下七大卡车的冻肉后,也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总算做完了,他跟随者早就累得汗流浃背的同事们回到了超市中。清点货物的任务不由他负责。在经理的许可下,参与了体力劳动的几人集体去到了茶水间。
斯考特的嗅觉很灵敏,他曾十分排斥在生鲜区工作,这里的生肉气味让他毛骨悚然,无时无刻不再刺激着他内心的兽性,然而数次商量未果之后,他也只能每天塞着鼻塞上班。由于他相貌英俊,切肉技术干净利索,很快便吸引来了一些忠实的顾客。一开始还是几名忍不住调侃他下巴的大爷大妈,之后,年龄段成断崖式下滑,从中年妇女,靓丽少·妇,清秀少女,最近甚至出现了几名拿着手机偷拍他的初中女生。
每当有漂亮或不那么漂亮的女生勇敢的上前搭讪时,斯考特都会摆出一副极有教养的模样询问她们是否需要新鲜的牛骨头。有时会遇到作风豪放大胆,一看就知道久经风霜的成年女性找他索要联系方式,他也会痛快的给出自己的VX,因为他知道,其中百分之九十的人在互加好友之后并不会主动找他聊天。
“喂,王俊新。”带着难看黄色员工帽的大叔朝斯考特亮了亮手中的扑克牌,问道,“来两把不?”
“额,不了,我要睡一会儿,我白天没睡好。”
王俊新是斯考特的中文名,这个名字是他在办签证时所使用的中文名,是一个名叫“特种人文移民局”的部门给他取的,他完全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他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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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那名公务员手持一本圣经般厚重的红色书籍,在其中随意翻了几页后就给他定下了这个名字。就在他成功办下签证后的几分钟,那名公务员跟排在他后面的一名墨西哥裔起了冲突,红色书籍擦着他耳朵上的绒毛砸进了身边的墙里。从此他便觉得这个名字的意义对他而言格外的郑重。
“真不打一圈儿?上回输了五十多,不回个本啊?”那名员工见斯考特拒绝了他的邀请,便习惯性的又问了一句。
“不了不了,我真的要睡一会儿,我快累死了。”
斯考特不能理解,自己拥有一身远胜常人的力量与体力,在经过了繁重的体力劳动之后依然有些疲累,而这些华夏人,即便工作时再累,只要脱离了工作状态,他们马上就拥有无限的精力去干各种各样琐碎的事情。但他不行。白天他一时兴起,消耗了太多体力,也没有补充营养,现在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他倒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刚一闭上眼,便进入了梦乡。
他梦到自己在昏暗的树林间奔驰,在树干间纵越,天上的月亮如同近在咫尺的保龄球,散发着鲜艳的红色,红得就像鲜血,就像他对狂野自由的渴望。他对月长嚎,声音悠扬而雄壮。他盯上了一头在溪涧间饮水的麋鹿,他飞扑上前,尖牙利爪撕碎了对方的喉咙,他痛饮它的热血,兴奋的感觉无法抑制,麋鹿的尸体逐渐被他分解,他却没有丝毫满足。粗壮有力的后腿猛地发力,他跃上天空,落进了清凉的小溪中。
他落到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利爪恢复成了常人的双手,他听到身后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斯考特。”
她声音柔美,饱含爱意。
他转过身,小麦色肌肤的女人躺在他的近前。她穿着低胸睡衣,领口几乎可以忽略。她的眼瞳中好似幽禁着蝴蝶,每当她眨眼时,他的内心就会被染上暧昧颜色。他亲吻女人薄薄的嘴唇,终于无法压抑内心的思念,贪婪的将她拥入怀中,女人热情的回应了他的欲望,并总是恰到好处的撩拨着他的情欲。
某种念头出现在斯考特的脑海里。他不该。但为什么?他爱她。但不应该。为什么?管他呢。
他抱起怀中的女人,女人骑在他的腿上,她的体温炽热而充满了沸腾鲜血的香味。
不是这样的,但也挺好。他想要她,现在,马上。
就在他撕开女人身上的睡衣,准备尽情享受这一刻的激情时,巨大的噪音席卷而来,一艘黑船突兀的闯进了他的世界,它撞破玻璃窗,船身强行挤进房间内有限的空间,使得整间屋子迅速坍塌,斯考特将怀中的女人护在身后,奋力逃离了即将垮塌的房子。
那是他父母留给他的房子。
他看着一头卡在房屋中的黑色巨船,还来不及惊讶或愤怒,就听到一个粗犷野蛮的声音大声喊道:“我们到了!我们到了!我们到了!”
一团跃动的金发从黑船的甲板上跳了下来,她落地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朝斯考特冲了过来,斯考特觉得她很眼熟,但她的目标并不是他。他抓住斯考特怀里女人的手腕,将她从自己的怀中拽了出去。
“你爸爸呢!?”那个女人大声喝问道,“你现在住在哪儿!?”
女人看了一眼斯考特,她无法回答这种问题,于是她直接消失了。金发女人愣住了,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她的目光缓缓转向斯考特。斯考特认出了这张漂亮脸蛋,他指着她的脸惊讶道:“是你!我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