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家四少爷早回来了__”江德州继续眯着眼,看上去似乎在打盹。
“那个俺家二小姐呢?她好一阵子没回来了,大少爷和孙少爷回来,她也没回家看看,她现在还住在闵家吗?”
江德州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他紧紧盯着眼前冥爷这张清瘦黝黑的脸,这张脸上摆着好多疑问,就像沙河街上摆着的青菜,各色各样。他一下明白了,眼前的冥爷已经看透了许洪黎的为人,他只是没有点破,他想从他江德州嘴里得到证实。
江德州垂下眼角盯着他脚上湿漉漉的鞋,答非所问地嘟囔着:“俺这鞋子呀要回家洗洗,晾晾,实在无法穿了,就扔弥河里去。”
江德州的最后一句话吓了冥爷一跳,他不再说什么,也不再问什么,他也不傻,江德州的话再清楚不过了。
正在这时,一辆人力车顶着雨落在了大门口的台阶下。
冥爷听到声音一耸耳,那根香烟“出溜”从他耳边滑落,江德州一抬手抓住了那根香烟,他一边递到冥爷的手里,一边站起身来。“冥爷,许家来人了。”江德州念了一嗓子。
冥爷一激灵,他一边晃着脑袋,一边站稳脚步,他的身子一边扭着迈向大门口。
只见门口台阶下,一个女孩正与车夫低低说些什么,她身上披着一件男人的长褂。
冥爷皱皱眉头,一眨眼,车夫抓起车把调转车身,迈开一双大脚“扑腾扑腾”走了。
女孩一只手里抓着行李箱,她的另一只手抓着长褂的衣领,她的脚步迈向了台阶。
看着眼前的女孩,冥爷急忙把手里的香烟装进了衣袋里,一边伸出双手准备去抓女孩手里的皮箱,他嘴里一边兴奋地喊:“是孙小姐回来了,是孙小姐,三年了,三年了……”
许连姣迎着冥爷弯弯腰,嘴里亲切地喊着:“直管家您好……”她一抬头,她也认出了站在冥爷身后的江德州,她又向江德州弯弯腰,“江伯伯好!”
冥爷从许连姣手里接过行李箱,他退到一旁留出一条路,“孙小姐,快,快请……”他一边向院里喊:“赵妈,赵妈,孙小姐回来了__”他忘记了江德州的存在,许连姣向他弓腰行礼,他有点忘乎所以。
冥爷的声音拽着雨声顺着院子钻进了堂屋。
许老太太刚刚从东院回到堂屋,赵妈刚刚递到她手里一杯热茶,听到院门口传来冥爷的惊呼,她抓着茶碗的手一抖,她身体往前探了探,眼睛穿过了大敞着的门扇,房檐上的雨顺着高低不平的瓦片往下流着,遮住了外面的情景。
“赵妈,直管家在吆喝什么呀?”
“刚刚,俺看到他与江管家在聊天,这会……”赵妈踮着小脚往屋门口走了一步,突然回过头看着许老太太,满脸惊喜:“那个,那个,直管家说孙小姐回来了,俺去看看,看看。”
许老太太猛地站起身冲到了屋门口。
迷迷蒙蒙雨水打在石基路上,溅起高高的水花;打在院里的杏树上,浓密的叶子变得尤其翠绿;风吹落的树叶在雨里荡着,在地上的水涡里打着璇儿……这个天气,那么遥远的路,不可能呀,再说,她怎么也要打个电话,或者写封信回来的,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回来了……许老太太摇着下巴颏,她真的不敢相信。就在这时,许连姣的身影出现在院里的石基路上,她欢快地跳着,嘴里清脆地喊着:“祖母,祖母,您老在哪儿?”
许老太太瞪大了眼睛,雨中的女孩就是她的孙女许连姣,不会错。她的双手由于情绪激动而颤抖,她急忙扶着门框,身子与脑袋探出了屋子,房檐的雨水淋在她的头上,淋在她的脸上。“连姣,连姣,祖母在这儿,快过来,快过来。”
赵妈手里擎着雨伞追在许连姣的身后,她的小脚在石基路上打着滑,她嘴巴里嘟囔着:“孙小姐,您慢点,慢点……”
许连姣嘻嘻笑着冲进了堂屋,她一下抱住了许老太太,小嘴贴在老人的脖子上,嘴里甜甜地叫着:“祖母,俺真想您。”
一件男人长褂从许连姣的身上滑落。
赵妈迈进了屋子,她一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那件衣服,她抓在手里,这是一件普普通通的老百姓的粗衣布褂,这件衣服怎么会穿在孙小姐的身上呢?
“让祖母看看你。”许老太太伸出双手捧着许连姣的脸,这是一张多么精致的脸呀,多像她母亲万瑞姝,万瑞姝嫁到许家那天,风撩开了她头上的红盖头,当场的客人被眼前的新娘子的美貌惊呆了。
这么美的模样,一路上不会有事吧?想到这儿,许老太太心与手又开始哆嗦了,嘴里吐出一句担心的话:“连姣,路上安全吗?”
“嗯,安全,俺一路顺风顺水,瞧,这天这雨多顺呀……”许连姣扭脸看着院子里“哗哗哗”下着的雨,她不想把她路上遇到的惊险告诉老人。三年不见,眼前的老人已经有了苍老的痕迹,一多半的头发已经白了,额头又多了一层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