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风上了头。
他想:这钱转了一圈,原来还是落到空门手上。那等西河会的师尊们掌了魏国的权,再向空门课重税剥回来就是。
“五十万!”骆风一咬牙,报出了新的数目。
五十万银钱以上的数目,需要西河会九老合议才能动用。骆风想拍得狮子后,再请丁公说动其他八老,将买狮子的钱计在公用的账目上,西河会人往后都可以从他们师徒那里借用。这黑风狮子如此好,既是风系兵刃,又是逾越声响的骑乘,其他长老想必也不会反对。
雅座上的客人一笑,“罢了。”
法聪高唱佛号,“恭贺这位施主抱得黑风狮子而过。五十万两银钱,真是功德无量。”
仿佛心头一块大石落下,骆风一时失神,竟然有了一些迷茫。他在这里到底做了什么?他终于拍下了狮子吗?
唉,这五十万两银钱的马,和韩英姿的那具机关铜人,哪一个更重要?
隔着中层的雅座的窗,孟姑娘旁观了拍卖一切。独处的她已经摘下了眼镜,她的脸上再没有丝毫小孟羞涩的神情,而是一幅居高临下的姿态。
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了孟獠牙,只有孟青面。韩英姿交付的隐身斗篷,被她扔在一边。
不知道何时,雅座的门被人推了开来,又悄悄地合了上去。
并不是韩英姿回来了,孟青面眼前站在一个陌生人。应该说,是一个陌生的蜥蜴妖怪。
这妖怪几乎撑到了雅座的顶上,十指如同钢刀,鳞片是闪烁光芒的铁甲。
孟青面的天眼看到,这是一个圆满神通炼气士。
易昆嘶嘶地舌头,“你就是韩英姿的机关铜人吧。桀桀。你太像一个真娃娃了,比画上的人都美。桀桀,我们已经支开了你的主人,骆风会对付那只弱鸡,我带你去西河会。桀桀,我对一个机关铜人说这些干嘛?桀桀。”
孟青面用小匙无聊地搅着咖啡,道,“韩英姿把机关铜人带走了。趁他还没有给身神装填好黑火灵石,你现在和骆风汇合,去杀他还来得及。再迟一点,可就难言胜负了。”
易昆笑道,“韩英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另一边传递神念,借这机关铜人之口诓骗我退去,好叫唤龙舟的守卫过来吧。休想蒙混过去!告诉你,我有潜行神术,无人知道我进来。而在雅座里发生什么,外面的人也都不会知道的。这具机关铜人比你的狗命都贵上万倍,就是错过了你,我也不会错过它。”
孟青面无奈地叹了口气——韩英姿这小贼的运气真的很好,她已经给西河会提了稳妥杀死韩英姿的建议,这些蠢材居然充耳不闻。
孟青面的眼神流露出烟霞般的光彩,注视着易昆,道,“不想死,就滚。”
易昆怪笑,眨眼闪到了孟青面的身后,倏地伸出两张钢铁般的爪子,扎进了孟青面柔软的脖子,“韩英姿,给我闭嘴!”
接着是一阵窒息般的抽搐声。
“放手。”孟青面道。
易昆笑,“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你在自寻死路。”孟青面道。
易昆不屑,“可笑。”
孟青面再不说话。
易昆的头从他的身体上分离,脱落下来。
易昆无头的身体栽倒在了雅座的地板上,蜥蜴头滚到了另一边。雅座到处是它的血。
它的钢铁爪子没有扎进孟青面的脖子,而是深深地扎进了自己的脖子,最终切开了自己的整个脖颈。毕竟是这蜥蜴的钢皮坚硬,还是它的爪子锋利,已经有了答案。
这窒息般的抽搐声,不是孟青面发出,而是易昆自己的声音。
“怎么回事……我明明拧上了你的咽喉。为什么,是我自己的……”
这圆满神通炼气士妖怪的生命力十分顽强,它的蜥蜴头还能说话。
孟青面道,“你们这些妖怪身体上的确突出,可在精神上的训练就十分可怜。在我注视你的时候,已经给你的精神施上一层幻术,又遮断了你身体的痛觉。你把自己的躯壳认作了我的躯壳,又分辨不出是自己身体在抽搐,最后完成了精彩的自杀。”
她懒懒地道,“见你在自杀,我已经发了三次慈悲,劝你罢手。无奈我的幻术太深,唤醒不了你。像我这样的善人,天下不多见了。”
易昆仿佛如梦初醒,方才真实的情形全涌现了它的脑中:它看到了,它看到自己的十爪,一寸又一寸地切进自己的脖子。每深一寸,孟青面总是若无其事地提醒自己一下,可自己却以为她在求饶,偏恶意地又切深了一分。它想欣赏弱者垂死的模样,终于它看到了,它自己就是弱者。
“……你不是,机关铜人……你,你是魔……不,我不会死……九老会复活我……我会夺舍重生……啊啊啊,别,别进入我的头脑!”易昆金色的瞳孔在放大。
孟青面的瞳光闪动,她的精神再度突入濒临死亡的易昆心中,就像出入千门万户一般、眨眼穿梭遍了易昆记忆中的情境。
终于,孟青面的瞳孔中,闪现出知翁召唤澹台明灭魂魄的那一幕。
“原来如此。不想那金丹也炼成七大邪功中的鬼道经。”孟青面退出了易昆的心灵,她从纳戒取出一口葫芦,道,“你放弃他们复活你的梦吧。”
易昆的魂魄化成一道黑气,被摄入了葫芦之中。
易昆的身体凉透了。
孟青面起身,推开雅座之门,厌恶地对龙舟的仆人说,“有凶徒在我的房里自杀,存心搅扰了我拍卖的心情,你们主人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那两个无知无觉的仆人望着房间里凉透的蜥蜴怪,都吓呆了。一个比较镇定的,先回过了神,忙去请那黄金骷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