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感觉居然那么真实,心痛惋惜和哭泣都成了真实,她居然真的哭了出来,面对他的问题,瑜真不知该如何作答,实话实说,傅恒必然会胡思乱想罢?
于是她只能扯谎,说是做了噩梦,没敢提傅谦的名字,然而傅恒想自欺欺人都不能,“你一直在唤着他,谨和,那是八哥的字,瑜真,你在说梦话,我都听到了……”
梦话?她真的念了出来?这下又该如何否认?心虚的瑜真不知该怎么解释,“我……只是突然得知他的死讯,有些接受不了而已,换成你任何一个兄弟去世,我都会难过。”
是么?当年二哥傅清战死时,也没见她多难过,还能安慰他,可是傅谦就不一样了,傅恒看得一清二楚,自昨日起,她的心就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傅恒一直以为,那只是她年少时的悸动,且早已放下,可当他看到傅谦的死对她的冲击那么大时,他才发觉,也许是他想错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忘记过,只是将那份感情珍藏在心底的某一个角落,刻意与傅谦保持距离,给人一种放下的错觉而已。
“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他?”
彼时的瑜真正在回忆方才的梦境,压根儿没听到他究竟在说什么,他便以为她是默认,一阵悲凉自心底蔓延,
直到她回过神来,感觉他方才好像说了什么话,这才问起,“你刚在说什么?”
不管是走神还是默认,都让他心凉,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方才的话似乎有些欠妥,他终是没再问出口,只道没什么,柔声哄道:
“才二更天,你快睡罢!我抱着你,就不会做噩梦了。”
“嗯,”胡乱应着,她没再说话,在他怀中辗转了许久才睡着,一夜梦复醒,她总怕自己又说什么梦话,睡也睡不安生。
天蒙蒙亮时,瑜真再也睡不着,睁眼便见他尚未起身,迷糊问道:“今日不去上朝么?”
“府中有丧,皇上准了假。”
“哦,我忘了。”傅谦他……已经不在了啊!傅恒忙着料理家兄的丧事,当然不需上朝,她怎么就糊涂了呢?
不光如此,连小阁给她穿衣上妆时,她都面无表情,目光呆滞,一想到她可能在为傅谦伤感,傅恒的心里就不是滋味。一方面要安慰自己想开些,她与傅谦总算相识一场,得知死讯会难过也是人之常情,
而另一方面,傅恒又被恐惧侵袭,害怕此事勾起她内心深处的情愫,若然她也对傅谦愧疚,那岂不是一辈子都放不下,他希望她的心完完全全属于他,实不愿那里还留有旁人的一席之地。
可他却是罪魁祸首,是以不能抱怨,不能生气,否则便是小气了。
然而眼睁睁的看着她这般额蹙心痛的模样,傅恒只觉她和万念俱灰的小禾没什么两样,小禾深爱傅谦,悲痛欲绝是应当,瑜真可是他的妻子啊!为傅谦肝肠寸断,倒叫他情何以堪?
他也曾试着去劝慰,“人死终不能复生,事已至此,你还是应该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太伤怀。”
她也没吵没闹,没有怨怪于他,默默点头,应得干脆,然而转身就又忘了,依旧闷闷不乐。连晴柔都忍不住跟她阿玛抱怨,
“额娘最近是怎么了,似乎记忆力不大好,总是心不在焉,昨日我明明听到小阁问她,说是张阁老的孙女儿回门,问她要不要参宴,她当时点头应下,今日小阁为她梳妆时,她却又问,为何要着正装,浑忘了昨日答应之事,还说不记得,不愿去了,让人送礼过去即可。”
张阁老已于今年三月去世,他是大清唯一一位配享太庙的汉人臣子,连傅恒也十分敬重,当是时,傅恒正在准噶尔征战,不在京城,未能祭拜,按常理来说,他的孙女儿也该守孝,只是定亲的那户人家有长辈病重,想尽快安排孩子们成亲冲喜,是以两家商议之后,他的孙女儿也就出嫁了。
傅恒忙着府中丧事,不宜参宴,瑜真可以代他前往,然而她也没心情,他总不能强迫,只是连孩子们都能看出她的失魂落魄,他又该如何让她放下心头的包袱?
若为其他事,傅恒势必想尽办法逗她开怀,偏是为傅谦,那是他自己都难跨越的坎儿,他没有勇气也没有信心去带她翻越,只因他害怕去探触她的内心,生怕看到不该看的,得知让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