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猝不及防之下,由于众寡悬殊的缘故,舜乡军派驻在外面的少量护矿队被打得大败,只得丢弃了两处银矿和冶炼出来的银锭,裹挟着幸存的矿工,连夜狂奔几十里逃回了舜乡堡闭门不出。再接下来,前来抢夺银矿的几路边军,不知怎么搞的又迅速爆发了火并,在银矿坑边互相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最终,外来的强龙居然还是压过了地头蛇,那位大同镇的参将最终在这场内讧之中笑到了最后。于是,他一边高兴地清点着沾满鲜血的白银,一边点起五千兵马,掉头直扑舜乡堡而来,准备一口气斩草除根……结果,在距离舜乡堡不远的一处荒芜河滩,与王斗率领的一千二百名舜乡军迎头相遇了。
然后,不出意料的是,貌似兵微将寡的舜乡军,在野战之中取得了压倒性胜利。
时至明末,朝廷的兵制早已败坏,各级军官皆贪墨麾下额兵的饷银,以国家之财豢养亲信精锐,俗称家丁。将帅“所蓄家丁,其廪饩衣械,过额兵十倍,每当大敌,用以陷阵”,旗下家丁的强弱既反映了每一位武官的实力,又是任何一位武官临危救难、建功立业的保证。然而家丁精锐归精锐,其耗费也胜过寻常军户募兵十数倍,一名家丁的饷银衣食,就要从十几名甚至几十名军户卫所兵头上刮出来。
所以,此次来犯舜乡堡的大同镇官军,明面上拥兵五千,能够作战的仅有一百多名骑马家丁以及五百多名募兵,其余不是沿途裹挟来做活的民夫壮丁,就是被驱赶来凑数的军户,跟叫花子相差无几也就是说,这五千来犯之敌之中,真正能打的不过六百多人,并且由于长途跋涉的缘故,已经十分疲累。
而王斗这个穿越者带出来的一千二百舜乡军,却全都是实打实的战兵,个人武艺纵然不如那些家丁,但列阵而战的时候,可不见得会差多少,等于是以二打一。此外,舜乡军既是本土作战,体力充沛、士气高昂,还有从堡内推出来的火炮助战,事实上在各方面都占了绝对优势。
于是,经过一番短促而激烈的厮杀之后,那位大同镇参将被霰弹打伤,率领家丁仓皇先逃,继而便是全军崩溃、降者如云明末之时,官兵中除了军将们的家丁敢无畏赴死,其他普通士卒都是保命为先,这倒不是他们怯懦,实在是明军普通士兵活着毫无希望可言。家丁是武官私兵,平时不吝薪俸,战阵杀伤又厚赐恩赏,与主官荣辱休戚与共,所以非常有战斗力,而普通士兵在军将眼里就是炮灰,且不说朝廷常常拖欠粮饷,便是足额发放,绝大部分也要落在武官手中,再辗转成为豢养家丁的“军费”。普通士兵战场冲杀死了是白死,即便侥幸立功也要分润给家丁,既是如此,何苦拼上自家性命,白白便宜了别人?
更何况,这还不是朝廷明令发兵打仗,而是将领之间的私斗……谁肯犯傻去拼命啊?
就这样,一场战斗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只留下一地的尸骸和狼藉,还有几千号瘟头瘟脑的战俘。
但对于当事人王斗来说,各种各样的麻烦才刚刚开始两处银矿目前还被别人占着,而这场边军内讧的最终处置,也天晓得是个什么结果:不要以为自己是受害者就没事了,官场上颠倒黑白的事情多着呢!
更要命的是,尽管没了银矿的进项,但是给上面各路牛鬼蛇神的孝敬打点,却还是丝毫不能减免,反而为了打赢官司,还得多给几倍的钱。真是想想就让人感觉憋气还不如索性扯旗反了更爽快!
考虑到这场笔墨官司的胜负有些难料,同时还存在被各打五十大板的可能,王斗终于忍不住低下头来,认真评估了一番就此扯旗造反的可能性,但最终还是觉得成功率太低宣府距离北京实在是太近了,保安州更是紧贴着京师所在的顺天府,在这种地方造反,简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啊!
就在王斗如此沉思的时候,一位穿着粗布袍子的中年管事,骑着驴子从大路上赶了过来。王斗回头一看,便随口问道,“……回来了?粮食买到了没有?堡里最近多了那么多张嘴,存粮可是不够吃了!”
“……买回来了,但只有一百石粗粮,粮商说山东闻香教闹事,截断了漕运,所以粮价还要再涨……”
那中年管事喘着气答道,同时又递上一份邸报,“……另外,宣化府那边还让人送来了这个。”
王斗好奇地接过邸报一看,顿时愣住了,“……陕西流寇攻破太原,山西巡抚许鼎臣自尽?兵部着令宣府、大同二镇调兵平乱?上头该不是指望着我出兵吧?真是疯了!那帮混蛋刚刚跟咱们混战了一场,死了这么多人,谁是谁非都还没评出个理呢!哪个笨蛋会在这时候傻乎乎地出兵,然后让人抄了老窝啊?”
他摇头叹息着,将邸报卷起来塞进衣服里,“……哎,辽东惨败、山东叛乱、山西丢了省城,宣府这边还在自己人打自己人……这大明真是要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