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十余名儒服少年排成一队,每人双手垂在‘胸’前,分别捧着一块木头牌位,牌位上依次写着顾宪成、李三才、叶向高、邹元标、杨涟、左光斗、魏大中、袁化中、顾大章、高攀龙、黄尊素等东林前辈的官衔名号。少年们一脸肃穆地端着这些牌位,将它们依次整整齐齐地摆在供桌上,这才转身离去。
然后,伴随着瞿式耜的一声“……上香”虎丘之上顿时一阵迎神之乐大作。钱谦益和瞿式耜两人各自用银盆盥洗干净双手,拈香祭奠,台下众人更是呼啦跪成一片,一齐叩拜牌位上的诸位东林先贤。
再接下来。又伴着一声“……乐止礼成”,众人方才起身落座。接下来自然首先是一阵寒暄,诸位缙绅士子纷纷恭维钱牧斋先生的风采独步天下,气度不减当年,而钱谦益也很有风度地逐一作揖答礼。
直到瞿式耜抬头看看日‘色’已是不早,不敢再耽搁,催着钱谦益进入正题。钱谦益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捋捋胡须,举臂做了个手势,台下众人才渐渐安静下來。开始侧耳细听。
只见钱谦益朝下拱手道:“……记得万历三十二年,泾阳先生倡修东林书院、道南祠,与弟顾允成,以及高攀龙、安希范、刘元珍、叶茂才、钱一本、薛敷教等东林八君子聚众论德,标榜气节,讽议朝政,指斥时弊。各地学者士子闻风响应,朝廷官员遥相应和,天下为之侧目。阉竖魏忠贤尚未坐大之时,妄想借我辈正人君子的名望笼络朝野人心,故而恩威并施,拉拢东林。东林不肯与他同流合污,以致这狗贼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他提督东厂以后,罗织罪名,屡兴大狱,肆意捕杀。又将东林党人姓名榜示全国,凡是榜上有名的,生者削职为民,死者追夺官爵。一时间天下噤声,君子扼腕,东林元气大伤,人才凋零,数年蛰伏不振。唉!这些往事,弹指已是数十年光景了,可至今想來,依旧宛如昨日,历历在目。”
回顾了一番东林党人的光辉历史之后,钱谦益低头地叹息一声,抚今追昔,似是不胜感慨,这才抬头接着说道:“……然后在崇祯初年,东林君子终于时来运转,尽罢阉党‘奸’贼,将此辈屑小全数驱逐出朝廷,京中一度众正盈朝。而我等不管在朝在野,也皆是满心喜悦,以为天下从此即将大治。不料终究却是幻梦一场!唉,天不佑我东林,先是使得阉党余孽再次死灰复燃,东林正人君子却被逐出朝堂。之后又发生了这许多天翻地覆的变故,整个大明天下分崩离析,时至今日,也说不清楚究竟谁是谁非了。总之,眼下非但东林党人已是死伤殆尽,只剩下我等几个老朽之辈,宛如孤魂野鬼,再无力挽狂澜的能耐。就连这江南文华荟萃之地,也是危如累卵!东林的那些老友若泉下有知,真不知会是如何想法。”
一直唠叨到这里,钱谦益才总算是进入了今日的正题,“……如今鞑虏横行江南、倒行逆施,又有周‘玉’绳(周延儒)等一干‘奸’贼为虎作伥,其心可诛!其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我等皆是大难临头,还请诸位畅所‘欲’言,集思广益,商讨出一个对策。唯愿江南澄清有日,老朽也可在拂水山庄颐养天年……”
看到钱谦益这位东林魁首表现的如此谦逊,诸位江南缙绅士子,顿时都是一脸的意气昂扬,“……我辈身在儒林,自束发起,读圣贤书,为国捐躯,为民请命,乃是份内之事!岂有推辞之理?”
可问题是,面对着“大清王师”的铁骑和刀枪,这帮自命不凡的读书人又能拿出什么办法呢?
论起胡搅蛮缠、搬‘弄’是非,乃至于摆破靴阵恐吓明朝官府,他们或许都是一把好手。但人家八旗大爷根本不和你讲道理,直接拿刀子砍过来,要抢了你的田园府邸、金银财宝,你就是再会说话又有何用?
确实,他们江南东林党人之前权势滔天,在大明天下的朝野之中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甚至可以拿捏住大明皇帝为己所用。可如今连朝廷都没了,大明似乎也快完了,他们的这些人脉关系又有何用?
当然,他们也可以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去南京劝说那位蛮夷皇帝“‘迷’途知返”,回到善待缙绅的“正道”上来。但听说之前已经有不少狂生这样试过,结果不是被当场砍了脑袋,就是被发配为奴!
总之,这一干读书人在虎丘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发现眼下唯一稍微有点可行‘性’的办法,就是发动他们的家丁佃户,在江南尚未陷落的各个府县组织义兵,抵御那些想要把江南人贬为奴隶的残暴北虏虽然这样的乌合之众,肯定没法在野外布阵作战,但若是据守城池,以拖待变,或许还有几分转机。
于是,诸位苏州缙绅便准备在虎丘成立一个“抵抗者同盟”,领导江南的抗清自救大局。经过一番讨论之后,准备取名为“正气盟”。原本众人打算推举名满天下的钱谦益担任盟主,但钱谦益立刻表示自己年老体衰,‘精’力不济,恐怕难以担当此等大任,提议由他的学生瞿式耜担任盟主。
钱谦益的该项提议,立刻得到了集体通过。瞿式耜稍微推辞了一番,便正式就任“正气盟”的盟主,主持此次“江南救亡大会”,随即又推举出副盟主五人,元老二十余人……如是讨论了足足一个时辰,总算是初步定下了整个“正气盟”的组织结构,但具体的兵马和军械究竟从哪儿来,暂时却还没有着落……
另一边,正当众人在千人石上指点江山之际,通往虎丘的山‘门’外,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