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开……啦!”庄家揭开盒子盖,也是汗流满面的唱。“……天门啦……角回啦……!人和穿堂空在那里啦……!阿贵的银钱拿过来……!”
“……穿堂一百……一百五十!”
阿贵的银钱便在这样的咏唱声之下,渐渐地流入了其他人物的腰间。眼看着手气越来越臭,一口气输了将近十两银子的阿贵,终于清醒过来,虽然心情更不爽利,却也不敢再赌:要是再输下去,只怕连去城里商号还帐办货的本钱都没有了!只得离了赌桌,一个人端着陶碗蹲在店门口喝闷酒。
但就在这个时候,对面却走来了静修庵里的小尼姑。阿贵望了她几眼,突然隐约悟出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这样晦气,原来就是因为见了你!”他想。
于是,阿贵便“勇敢”地迎上了去,往小尼姑的身边大声吐出一口唾沫:“……咳,呸!”
小尼姑全然不睬,低了头只是走。阿贵不由得胆子更大,竟然走近她的身旁,突然伸出手去摩着小尼姑新剃的头皮,呆笑着,说:“……骚秃儿!快回去,有那和尚等着你……”
“……你怎么动手动脚……”小尼姑满脸通红的说,一面赶快走。
酒店里的人大笑了。阿贵看见自己的作为得了赏识,便愈加兴高采烈起来:
“……和尚动得,我动不得?”他喷着酒气,呆笑着再用力的一拧,才放手。
“……你这断子绝孙的阿贵!”小尼姑哭着跑远了。
“……哈哈哈!”阿贵十分得意的笑,似乎对于今天的一切“晦气”都报了仇。
然而,这一夜躺在土谷祠的小屋里,阿贵却觉得自己的大拇指和第二指有点古怪:仿佛比平常滑腻些。不知道是小尼姑的脸上有一点滑腻的东西粘在他的指头上,还是他的指头在小尼姑脸上磨得滑腻了?
“……你这断子绝孙的阿贵!”
阿贵的耳朵里仿佛又听到了小尼姑的这句哭喊。他想:不错,自己应该去找一个女人,断子绝孙便没有人往坟上供一碗饭……圣人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他那思想,其实是完全合于圣贤经典的。
“……女人,女人!”他想。五六个月前,他曾在戏台下的人丛中拧过一个女人的大腿,后来才知道那是赵家的丫鬟吴妈。因为这件事,他挨了一顿打,损失了不少钱财,未庄的女人们也一度对他敬而远之。但是,这次他回来后,那些女人们又因为他带来的新衣服,而巴巴的跑来接近他,仿佛忘了之前的一切。
哦,这些女人真可恶,伊们全都要装“假正经”的。
第二天,阿贵正坐在未庄的酒店里,一边喝着酒,一边等着钱家的管事,他要跟钱家商谈购买稻米的事情,用于运回城里,向商号管事偿还上次赊的那批杂货,还要再置办下一批货物,继续贩运到未庄来。
此时,吴妈与邹七嫂刚好走过酒店门口,一边慢吞吞的走着,一边说着赵府的八卦。
“……太太两天没有吃饭哩,因为老爷铁了心要买一个小的……”
“……女人……吴妈……这小孤孀……”阿贵想。
阿贵本来也算是正经人,虽然不知道他曾经蒙什么明师指授过,但他对于“男女之大防”却历来看得非常严。他的学说是:凡是尼姑,一定是与和尚私通的;一个女人在外面走,一定想引诱野男人。
“……我们的少奶奶是八月里要生孩子了……”
阿贵放下酒碗,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酒店门外。
“……我们的少奶奶……”没注意到阿贵的吴妈还在接着唠叨说。
“……吴妈,我和你困觉,我和你困觉!”阿贵忽然抢上去,对伊跪下了。
霎时间,原本喧闹的酒店门口仿佛一片寂静
“……阿呀!”吴妈和邹七嫂楞了一息,突然发抖,大叫着往回跑,且跑且嚷,似乎后来还哭了。
阿贵跪着也发楞,于是又慢慢的站起来,看看四周众人诡异的眼神,隐约觉得有些事情仿佛要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