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切发生在陆地上的纷纷扰扰,暂时都跟弗雷泽上将这个海军舰队的指挥官没有太多的关系。
作为一名老水手,他的任务就是在海面上打沉敌人的战舰,击落敌人的飞机,可是日本海军根本没打算跟他交手。而目前内忧外患、千疮百孔的大英帝国,也不可能再支持他发动一场深入太平洋的远征。
在英苏和平谈判破裂之后,再一次重新上台的丘吉尔战时内阁,虽然对“和平收复新加坡”这一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感到欣喜若狂,视之为“在最晦暗的时代里,终于出现的一缕曙光”。并且在国内的报纸大吹大擂,以此来设法鼓舞国民所剩无几的斗志,但是,如果真要他们投入已经为数不多的主力舰,继续发起东征,向主力依然完好无损的日本帝国联合舰队,展开一场命运的复仇之战……这个就还是省省了吧!
事实上,皇家海军东方舰队的征途,在抵达新加坡的那一刻,就已经划上了句号为了以防万一,目前的唐宁街十号甚至连香港都不打算派舰队过去接收,一心坐看美日两家大鲨鱼在东方的海洋上继续厮杀。
无论还没有在东方打过一次胜仗的弗雷泽上将,内心有多么的郁闷和惆怅,这都是无法改变的现实。
随着米字旗在新加坡的升起,他在东方海洋上的使命已经结束了,新加坡就是帝国光辉能够再次照耀到的终点。至于更加遥远的东方,那片地球上最广袤的太平洋,早已不再是属于大英帝国的战场。眼下伦敦白厅能够侥幸捡漏收回新加坡,就已经是走了极好的运道,再要贪婪无度的话,只会把最后一点本钱赔光。
正当弗雷泽上将仰起脖子,将又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的时候,另一位陆军上将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弗雷泽将军,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呢?不过去跟那些太太小姐们跳几支舞吗?”
弗雷泽上将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跟着船队一起来新加坡受降的奥德.温盖特陆军上将。
这是英国陆军之中一位特立独行的另类名人,也是一位令官僚机构无比头痛的争议人物,他的名字在中东、非洲和亚洲都是一个传奇,号称与一战时代那位“阿拉伯的劳伦斯”齐名。
温盖特陆军上将是远距离特种作战的先驱,一位非正规作战的天才指挥官,狂热地爱好个人冒险。他曾经参加过诸多殖民地的平叛战斗,并且在太平洋战争的一系列大溃败之中逆势奋发,大量征召土著兵员,组建了大名鼎鼎的“钦迪特”特种部队,在缅甸的热带丛林之中与日军多次厮杀,取得了可观的战绩。
然而,区区一支特种部队的奋战,终究改变不了战略上全线崩溃的败局。随着印度大起义的全面爆发,“钦迪特”特种部队的战场也不得不一再后退,最终在恒河流域的泥潭中消耗殆尽。而仅以身免的温盖特上将,也被打发到了东非,跟弗雷泽上将这个非洲提督作伴,为大英帝国训练一支黑人土著特种兵。眼下因为他在东南亚征战多年,熟悉环境,所以又把温盖特上将给重新调动到了亚洲,负责新加坡的接收事宜。
与此同时,弗雷泽上将又斜眼看了看灯火辉煌、乐声悠扬的大厅内,发现果然是一片裙钗纷飞、莺歌燕语:很显然,刚刚上任的英国殖民地文武官员,都还没来得及带上自己的家眷,所以参加舞会的女性,主要是本地华侨富商和马来人豪族的妻女,还有一部分白人女性,则是刚刚才从日本慰安所里放出来的交际花……虽然她们在被迫卖肉求生之前,很可能还是四年前投降的那批英国殖民地官吏的夫人或小姐。
对此,弗雷泽上将只能耸肩表示无奈,毕竟在这个战火连天的时代,家破人亡的倒霉蛋实在是太多了,本土都有不少军人遗属被迫卖身,虽然他自己是没心情寻欢作乐,但也没打算让其他人去当禁欲的苦行僧。
“……抱歉,我的头脑还是很混乱,感觉也很迷茫,实在是没有找姑娘跳舞的心情……”
弗雷泽上将对温盖特上将举杯示意,“……说起来,事情怎么会到这个地步呢?一直到现在,我都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仿佛是突然之间,我们就从失败的深渊里飞了出来,然后坐在了胜利者的宝座上,看着从来不曾被自己打倒过的凶残敌人,莫名其妙地被抽掉了骨头,跪在自己的脚边阿谀奉承……说真的,这种感觉并不舒服,更不愉快,反倒是让人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似乎非常的不踏实……”
“……谁知道呢?或许命运就是这样一种奇妙的东西?”温盖特上将无所谓地耸耸肩,“……弗雷泽将军,至少在东方,属于您的战争已经结束,可以好好休息了,但属于我的战争却才刚刚开始!
您大概也是知道的,伦敦那边又丢给我了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从叛乱分子手中收复整个缅甸和马来亚!还要伺机攻入荷属东印度群岛,给流亡伦敦的威廉明娜女王打下一块立足之地!见鬼!陆军部只给了我三个旅,其中一个还是非洲黑人旅,却要我去打一场哪怕投入三个集团军都赢不了的战争!真是疯了!”
“……就我所知,伦敦那边似乎是给了你一个建议,让你可以利用投降日军上缴的枪械弹药,从四年前投降的我军战俘之中招募兵员,再次把他们武装起来,用于弥补兵力方面的缺口嘛!”
弗雷泽上将皱眉问道,“……虽然在日本人的战俘营里被折磨了四年,估计有些人的身体已经不太行了。但只要让他们充分休息,并且再适当补充营养,想要挑出几千名可用的士兵,应该还是能够办得到的吧?”
将近四年之前的1942年2月,愚蠢软弱的帕西瓦尔将军在新加坡升起白旗,率领八万英国殖民地军队向日军投降。丘吉尔当时曾悲痛地宣布:“英国历史上最沉痛的浩劫,规模最大的投降,就在新加坡。”而这八万战俘之中,有一半是英国人和澳大利亚人,其余是印度人和马来人,还有少数华人。
鉴于目前各处战线上可用兵力捉襟见肘,国内青壮年男性也已经征发到极限的窘迫现状,伦敦的陆军部居然脑洞大开,把主意打到了这些吃尽了苦头的战俘头上,让温盖特上将从他们中间征兵,所需的军械弹药则从投降的日军手中收缴,正好可以节省运力……然而,且不说这个主意是如何的缺德,最关键的一点在于,那八万名英军战俘,四年前确实是在新加坡投降的没错,可是有谁规定过他们如今依然还在这地方?
“……很遗憾,按照寺内寿一那个老猴子的说法,在那场战役结束后,只有三百名澳大利亚战俘被留在新加坡扫马路。其他人都被运到了别处的战俘营,根本就不在新加坡,至少我现在是没办法把他们弄过来。”
温盖特上将抱怨说道,“……除非您的舰队愿意帮这个忙,把他们从战俘营运回新加坡……”
“……需要海军帮忙?莫非战俘营是在曼谷或者仰光吗?”
弗雷泽上将仰头往喉咙里灌下了瓶底的最后一点儿威士忌,有点儿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说道。
“……不,还要稍微更远一些,但同样是在海边……就在中国的海南岛,香港的南面!”
温盖特上将眼神热切地答道,“……阁下,您一定愿意帮陆军这个忙的,对吧?”
弗雷泽上将闻言,顿时愣住了。只见他先是转了转眼珠,似乎是在思索这个地名的方位,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招来端着大托盘的侍者,取下两杯白兰地,将其中一只高脚玻璃杯塞到了不明所以的温盖特上将手中,“……那个……呃,先不提这些烦心的事,我们还是继续喝酒吧!”
温盖特上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