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娘痛得厉害,是要行经的前兆。
一连三天的苏合香散,行气开窍,经血欲行,故而十三娘疼痛。
“芒硝五钱,大黄八钱,熬成一碗浓汁,给她服下。”陈?进来,给十三娘诊脉,确定了时机已到,吩咐仆妇。
芒硝和大黄都是攻滞清泄的,对于身子这么虚的病家,算是险峻之药。
沈长玉又问了几句。
陈?一再保证,他用药不会做,沈长玉才没有多言,连忙叫人照陈?吩咐的去熬药。
半个时辰后,一碗黢黑浓郁的药端了进来。
十三娘咬牙,一口气喝了。
腹痛渐渐止住。
她也迷迷糊糊睡了片刻。
过了一个半时辰,倏然行经;一开始只是点点殷红,后来污血累累,她都有点怕。一夜更衣四五次,早起的时候,肚子小了一大圈,人也似乎透了口气,没有那种窒闷难受。
她高兴极了,让仆妇告诉陈?。
“我开副芎归胶艾汤,养血止血的。现在不要吃,两天后再吃。”陈?道,“这次下血会很多,不补的话,人就更加虚弱了。”
沈长玉拿了纸笔给他。
芎归胶艾汤出自《金匮要略》,川芎、阿胶、甘草各二钱,当归三钱,芍药四钱,干地黄六钱,蓄血养血。
病情进展到了这个地步,大夫要做的,都差不多做完了。
接下来,就是慢慢调养。
沈十三娘这模样,大概需要调养半年以上。
陈?就跟沈长玉告辞:“出来四天,也该回去了。往后没什么凶险的,慢慢静养。一个月内别大补,清淡饮食即可。”
沈长玉一一记下。
他要亲自送陈?回城。
路上,他给陈?诊资。
陈?笑道:“那我收下了。”这是对他医术的回报,陈?拿这个钱没什么心里负担,他又没有去讹诈。
沈长玉还准备劝说他,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心里也觉得他这个人直爽,结交之心更深了。
除了给钱,他也和陈?说了几句私心话:“上次央及也说了,众口铄金、三人成虎,流言蜚语往往很可怕。世人喜欢听别人家的肮脏事,未必愿意听解释。
十三娘只是生病,可传出去了,难免有人怀疑是我们遮掩,她的名声无法挽回。这件事,除了家族几个知晓的人,我还是打算瞒着,只当什么也没发生。央及这里,也请体谅一二。”
“我知道。”陈?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同任何人说起。就是我嫂子问起,我也会掩饰。”
这话,沈长玉必须相信。
陈?要是真的说出去,他也没法子。他只能赌陈?人品好,愿意保密。
沈长玉一路将陈?送到了七弯巷。
大嫂忙迎出来。
沈长玉没有多坐,他还有很多事要办,转身离开。
他回了南桥巷沈氏,把十三娘的情况,告诉了父亲。
他父亲听了,半晌才冷冷问:“不是孕?”
沈长玉知道他父亲一直不相信十三娘,觉得十三娘跟继母不和,所以没有亲近的长辈教养她,性格怪癖,行了肮脏之事是理所当然的。
父亲为此深感丢脸,要不是沈长玉,父亲第一个就要十三娘的命。
家族的体面比命重要!
现在听说不是孕,父亲心里仍是不信,以为是沈长玉偷偷为十三娘打了孩子,回来遮掩。
“不是!”沈长玉声音也微冷。
父子俩从前和睦,却因为十三娘的事起了争执,也生了罅隙,怎么都弥补不了。
“既然如此,你自己看着办。庄子上的人,都是你母亲陪嫁的亲信,全部忠诚你们兄妹。这件事办得稳妥,也是你的功劳。”父亲说。
他的语气里,对沈长玉母亲的陪嫁分外不满。
这个年代的女人,对自己的陪嫁有主权的。女人的陪嫁,全部握在自己手里,可以不算在家族财产内,将来单独留给儿子或者女儿。母亲去世了,这份遗产就由沈长玉兄妹继承。
当然,也可以给家族,这是每个人的意愿,家族不能强求。
沈长玉的父亲希望儿子把这份遗产拿出来,交给家族。这样,显得他们二房慷慨,也够体面。沈长玉兄妹单独拿着,父亲沾不了光。
沈长玉却不肯。
他不会为了这些虚无的东西,把母亲的陪嫁浪费。这是留给十三娘的。有了这份遗产,十三娘不管嫁到谁家里都是财大气粗,不受先生和婆婆的气。
沈长玉只有十三娘这么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父亲不管事,他要替妹妹精打细算。
所以,父子俩意见不和,父亲无法说服沈长玉,只得提到沈长玉母亲陪嫁时,阴阳怪调,说些风凉话。
“是。”沈长玉没有理会父亲的嘲讽,行礼告辞。
然后,他去了大房,把这件事告诉了大伯和大伯母。
长房作为家主,就要开明很多。
大伯母听了这话,立马道:“我跟着你去庄子上看看。我早就说过,十三娘不会做糊涂事。”
她很会说场面话。
“好,我也要回庄子上,照顾十三娘几日,我陪大伯母去。”沈长玉道。
大伯母点头,进屋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