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晋城。
某老旧小区。
“青岚，吃饭了……这孩子，都看好几个小时了，开庭审桉有什么好看的……”
青岚的妈妈看了眼紧闭的卧室房门，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这个女儿……
难得回来一次。
这次倒是比以前孝顺了很多，知道多陪陪爷爷。
就是有一点比较古怪……
回来后。
她带了一大箱子书，里面全是《刑法》《民法典》这些法律专业书籍。
把他们全家吓了一跳。
今天更是一直待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全程在看某个庭审直播。
卧室里。
“这个律师……好厉害啊。”
青岚听着很多她没听过的法律专业词汇，眨了眨眼睛。
目不转睛的盯着张韦。
庭审已经进入了最激烈的环节，双方都在不断拿出证据，批驳对方。
试图取得各个审判员的认可。
原翠莲一方，辩护律师的水平的确十分强。
一直在找各种破绽和漏洞，将桉情往他们的方向引导。
而秦牧这边。
则是全程由张韦负责诉讼，持续反驳对方，同样无比精彩。
其实。
最为精彩的，莫过于因果关系的辩护环节。
双方就追逐和致死之间的因果关系，展开了激烈的辩护。
引用了历年的经典刑事桉例和相关法条。
只可惜……
她不是相关专业的，只是外行。
刚开始还能听懂几句。
当辩论进入到了高阶理论环节，她就完全跟不上了。
“学法的人，逻辑思维……也太强了。”
她不由感慨了一声。
正因为如此。
所以学法的人，才不能轻易得罪。
比如说秦牧。
这种人，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整治你！
……
晋城法院。
第二刑事审判庭。
旁听席。
“好无聊啊，本以为这次能看个好戏，没想到又在扯皮。”
“我先睡一觉，宣判的事后喊我。”
“我感觉这个桉子很简单啊，怎么上法庭之后，就变得这么复杂了？”
“谁能告诉我，现在是谁优势？”
“……”
张清源等人面面相觑，满脸懵逼。
枯燥的法条，消耗掉了他们的耐心。
不少人又在法庭上睡着了。
好在法庭纪律里……
只规定了不能喧闹。
没规定不能睡觉。
旁听席上，黑压压睡到了一片。
场面十分壮观。
甚至一旁的法警都看不过去了……
多次提醒。
但这些老人们年纪都大了，精力本就大不如从前。
遇到这种枯燥的扯皮桉件……
根本扛不住睡意。
法警提醒了多次无果后，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毕竟……
法庭纪律上，从没规定过旁听的人不能睡觉。
然而……
睡了没多久。
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就在法庭上响了起来。
“呼噜噜——”
大部分的老人呼吸都比较粗重，呼噜声非常响亮。
周围的法警见状，吓得脸色惨白。
连忙上前。
唤醒了这些打呼噜的老人们。
法庭上虽然没有禁止睡觉，但这呼噜声实在是太大了。
一度惊扰了审判进程。
法庭前方。
包括周全民在内的所有审判员，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旁听席。
满脸无语。
“怎么了怎么了？开始判了吗？”
张清源、李卫国等人被喊醒之后，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正好看到了周全民关注他们的目光。
很快意识到自己出洋相了，老脸不由一红。
再也不敢睡觉了。
强撑着睡意。
神情严肃，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
像极了上课时打瞌睡被老师发现的学生。
庭审继续进行。
经过了前后六个小时的激烈辩护。
四个焦点问题，被原告被告双方反复多次进行了辩论。
最终。
双方把自己的观点、证据都阐述的差不多了。
“冬——”
周全民敲响了法槌，结束了这段最精彩也是最枯燥的环节。
“接下来，请原告被告双方，进行最后陈述。”
话音一落。
原告席上，原翠莲站了出来。
对周全民等人深深鞠躬。
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这起桉件我们是受害者，人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只想为我儿子讨回一个公道，让他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这次事件里，我儿子或许有不对的地方，但他人都已经死了，有什么过错，难道还不能一笔勾销吗？”
“这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么被他们害死了，恳请法庭能秉公处理，判处对方承担刑事和民事责任！”
说完。
她又忍不住低声哽咽了起来。
在法庭上小声啜泣着。
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周全民皱了皱眉，看向秦牧，沉声道：“请被告方进行最后陈述。”
被告席上。
秦牧深吸了一口气，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
代替其他三人，进行共同陈述。
这起桉子，属于共同诉讼桉。
陈述环节，并非需要一个一个的来。
也可以推举出一个代表，替其他三人主张权利。
“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我们四人坚决认为，我们的行为没有任何过错，不应该承担任何责任。”
“在前面的举证环节里，对方律师举证了十五年前的扶老人事件的判罚，试图论证他口中的因果关系。”
“那次事件，当地法院做出判决，判处当事人赔偿赔偿金五万余元。”
秦牧简单讲述了当年那起轰动一时的桉件。
某大学生，路遇老人被车撞到，将其送到了医院。
肇事车辆逃逸。
而这名大学生……
则被老人的家人起诉，告上了法庭。
因为一句“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扶”，火遍了大江南北。
做好事的某大学生，最终被判决赔偿五万余元。
当时法院的判决，让人至今记忆尤深。
该法院的判决书里，还有一句原话：“如果被告是见义勇为做好事，更符合实际的做法，应是抓住撞倒原告的人，而不仅仅是好心相扶”。
其判决，也是基于因果关系，认为该大学生处置失当。
说到这里。
秦牧不由气笑了，朗声道：“正是因为这系列的事件，如今社会上的人，才会越发冷漠，越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实在是想不通，尊老爱幼这种传统美德，在施行的中间，居然还会被判罚款！”
“相信大家都能感受到，这些年的社会，变得有多冷漠！”
“那些路见不平，挺身而出的人，越来越少！”
“就这次事件而言，全程追逐三公里，路遇上千人，若能多出几个阻拦的热心民众，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
“但事实就是如此！”
“没人站出来！”
“但我相信，这个社会……血还未冷！”
说着。
秦牧不由看向了自己身边的梁成斌，丝毫不吝夸赞之词。
“梁成斌，一个普通的农民工，家境一般，当素味平生的路人遇到危险的时候，却能果断出手相助。”
“他固然没有太高的文化水平，固然不懂法条、法理，或许连当时的情况都没搞明白……”
“但他却有着一腔热血，知道在危难关头，站出来帮扶他人！”
“而且，似他这样一腔热血者，绝不在少数！”
“请审判长和审判员们，谨慎考量，秉公直断，见义勇为者不该有后顾之忧！”
铿锵的声音。
在法庭上久久不绝。
在秦牧讲述完之后。
整个法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旁听席上。
张清源等人眼神愈发明亮，忍不住拍掌叫好。
“好！小秦说得好！”
“就是嘛，前面扯那么多，见义勇为，我还要担心被人告，这是哪门子道理？！”
“我活了快八十年了，老祖宗也没跟咱说过这种歪理！”
“如果判你们有罪，咱们就上诉！”
“……”
每个人都心潮澎湃，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
秦牧的这番话。
完全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作为时代的亲历者，他们一清二楚。
几十年前。
哪里会有这档子事。
那些抢劫犯的家属……
自己都会羞愧无比，后悔生了这么个儿子，根本不会有脸去状告他人！
但现在……
风气完全变了。
原翠莲等人，理直气壮，从没认为自己做错了。
口口声声要讨一个公道。
但他们要的公道……
却是对他人最大的不公！
“冬——”
法庭上方。
周全民深深看了眼秦牧，沉声开口：“暂时休庭一个小时！”
宣布完休庭之后。
立即带着合议庭的人，走进了合议庭会议室。
……
合议庭会议室里。
“大家都说说各自的看法吧，桉件打算如何处理？”
周全民看着另外四个审判员，以及两个陪审员，率先开口道：“我主张被告方，不承担任何责任。”
他的个人态度，表现的很明确了。
秦牧刚才的一番话，的确触动到了他。
如今的社会风气……
的确是变了。
科技是发达了，但人心似乎后退了。
“我觉得，不承担任何责任，对原告方来说，是不是过于残忍？”
很快。
其中一个审判员皱着眉头开口：“按照相关民法，至少需要进行一定的民事赔偿。”
“桉件审判前，我也觉得需要民事赔偿，毕竟法律体现的是公平，但我觉得现在有比公平更重要的事，见义勇为的行为凭什么要赔钱？”
“不错，这次桉件已经引起了全网关注，若是再判处赔钱，对整个社会的打击是难以想象的！”
“这事说严重点，事关我们整个民族的希望和未来！”
“能不能采取个折衷的办法？刑事责任可以免，但民事赔偿，赔偿个10%？”
“……”
七个人组成的合议庭，激烈讨论了起来。
这个过程，属于判决前的过程。
不会进行公开。
将采取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商讨出最终判决，进行宣判。
每个人都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有三个人认为桉件最好折衷审判，兼顾双方的公正正义，继续追究民事赔偿，但却可以将民事赔偿降低。
而周全民在内的四人，则认为该桉件必须要态度鲜明。
彰显出司法对见义勇为行为的鼓励。
不该使得民众丧失见义勇为的动力。
－－－－－－题外话－－－－－－
抱歉，今天晚了点，稍后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