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不孝子说,他做的事没有人敢查。真遇到查的,就已是老天降罚。他让我遇到查的人,就交出这个东西。”
天心走上前拿过册子,逐页翻开,面无表情地看着里面每一个字。等翻了大概十多页,就递给秦扬。
秦扬接过后打开,只见里面潦草地记着——
神威六年十月,汉阴西三百户,收现银一千四百两,返利四分五厘;
神威六年十一月,汉阴南五百户,收现银一千二百两,返利五分;
神威六年十二月,汉阴北八百户,收现银二千一百两,返利六分;
……
“神威便是当今秦皇陛下的年号,现在是神威八年。”
得到天心的解释,秦扬立即明白,这本册子,是周承水三年来记录的账本。而这里的账目,都是在汉阴城里向百姓借贷的记录!
寻常钱庄给出的利不会超过一分五厘,周承水显然是用高利为诱饵,向百姓收取现银。可周承水一个泼皮无赖而已,凭什么可以套得这么多钱?
秦扬又翻动册子,发现里面夹了张纸,抽出来一看,只见纸上拓了个令牌。
他拿给天心,天心一眼便认出,这纸上画的令牌,是汉阴府台的官家的腰牌——
如此一来,一切便已明了!
这周承水是受汉阴官家指使,暗中以官府之名,向百姓借贷敛财,然后每月向百姓返利。
一般人自然会觉得,如此高利必然有问题。可周承水拿出官家名号,而人心不足蛇吞象,大多数人又禁不住高利的诱惑,自然钻进这个无底洞里。
他们只看见那些利息,却不曾想,亦或是不愿想,那些本金去了哪里!
秦扬合上册子,粗略一算,简直是触目惊心。
周承水仅仅每月只收汉阴城一片的现银,倘若三城加起来,这三年里,收上来的钱恐怕能够吓死人!
而前天在看到周承水,恐怕是他已经把银子收到函峪关了。
不过秦扬有一事不明,函峪关为军防边关,并不归地方官员管辖,难道函峪关也和汉阴关府沆瀣一气?
他将疑惑问了出来,天心否定道:“函峪关守将每隔一年就会轮换,不会有人能拥兵自重。况且你看这账册最后,到了上个月,他都是在汉阴城活动。”
这个回答并不能消除秦扬的疑惑。携带大量现银,很容易被盘查。况且还找不出周承水铤而走险的理由——
周承水为何要去函峪关收入银子,又为何能成功出关回到汉阴?
不过比起这种无头疑惑,秦扬更加好奇:“刚刚周承水再度出门,是把银子押往何处?”
那老妪听到秦扬如此问,回答道:“是送往华陵。”
天心追问道:“你可知送给华陵何人?”
老妪缓缓摇头:“恕老身无法回答,我家儿子也只告诉我,每次送去都会秘密交割,他也不知道给了谁。”
到了这里,已经再无其他可问的事。秦扬拿起账册:“这个怎么处理?”
“还给她。”
秦扬走过去,将册子递给老妪,回头一看,只见天心紧紧地盯着她,目光难掩杀机。
老妪心有所感,念了声“阿弥陀佛”,叹道:“老身原本有四个孩子。这一辈子命途坎坷,幼年丧母,中年丧夫,晚来失子,而今只剩乘水那一个不孝子。老身从十年前就开始吃斋念佛,而今即到古稀之年,已无残念。若客人容不下老身,就请便吧。”
随后,老妪背过身,再度跪在蒲团上。
过了许久,天心也转过身,朝着大门走去。
秦扬松了口气。他虽杀人不少,可还从未取过老弱妇孺的性命。面对一个并未做错事的老者,让他下手实在太难。
此刻既然解脱,便赶紧追出宅子。
“那周承水并不傻,把账本留在他娘这里,也算给她一道救命符。”
“是啊,我原本以为他跟贾武一样,只是个寻常无赖,看来此人还有几分聪慧。你可还记得那老妪开始说的话?没有人敢查——”
天心当然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妪没必要说谎,这应该就是周承水原原本本的话。再对上那个拓在纸上的令牌,这件事必定和汉阴官府逃脱不了干系。
不过,周承水收贷之事,和汉阴城里家家户户有米有肉,好像并无直接关联——
所以,到底是私收贷银,还是作假欺天,今晚便可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