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近黄昏,夕阳余晖洒落在青瓦屋顶之上,远处古刹传来飘渺的暮鼓之声。
海州知州衙署就设在钟鼓楼西侧的正街之上,衙署后面连着一个三进的四合院,院子不大,只有两亩见方,但院内水榭、假山、亭台楼阁,布置精巧,相映成趣,倒也别有一番情致。
历任知州大人任职期间,大都在此居住,其中不乏名人,比如明代大儒广东汕头人唐伯元,就曾在万历年间出任海州判官,权知州事,就住在此地。
今年夏天,桃源县闹了水灾,不少村民流离失所,不少人跑到洪泽湖当起了贼寇,最近就冒出来个叫刘二的,带着一帮人举了旗,号称好替天行道、杀富济贫,到处烧杀抢掠,搅得洪泽湖周围的州县不得安宁。
海州虽然离得远,也要抽调卫所兵员,筹集粮草支援,为此,淮安府还指派了官员前来督办。
府里都来人了,现任知州左文灿大人也不敢怠慢,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中午还得陪他们在酒楼用餐,忙乎了几天之后,今天总算把人送走了。
到可黄昏时分,知州大人处理完要紧事项,不少公文还没来得及细看,想到夫人在家等得着急,便带着公文,急匆匆地赶回衙署后面自家院落。
刚进院门,隐隐听到有暮鼓的声响,便停下侧耳细听,又抬头看看天色,心里咒骂起那该死的刘二了。
夫人封雅雯听到动静,立刻走出书房,在门口笑吟吟地迎候。
“午饭没回家吃饭,连招呼都没打一个,怎地公文还未处理完,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顿饭了?”
封雅雯接过左文灿手里的文书,抱怨了一句,随即,却又兴奋道:“文灿,今儿有一样新奇物事儿要让你瞧瞧..”
左文灿最近几日颇不安生,洪泽湖的贼寇,只是在附近的几个县流窜,怎么也到不了海州那,不过是出些人和银子罢了。
沈家堡的沈家和梅镇的郑家在梅镇干了一仗,沈家吃了大亏,还牵扯到海州中卫所的人,这事儿就有些麻烦。
沈继之也不是个善类,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但沈家这些年没少使银子,大头都给了他这个知州,人家的银子也不会白给,出了事,是要来讨账的,这才是左大人眼下最头疼的大事。
因为左文灿在海州已经任职五年多,明年也该调职升迁了,现在是敏感时刻,千万,千万不能闹出事端。
新帝刚刚即位不久,正在清理阉党逆案,朝野上下风声鹤唳,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左文灿的屁股也不干净,万一被人咬上,新账旧账一起算,别说升迁,掉脑袋的可能也不能说没有。
“什么新奇物事儿?劳动夫人大驾在书房守候,这可不多见。”
左文灿和夫人感情很好,见夫人兴致很高,自然不会扫了她的兴。
夫人笑道:“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到了正堂,左文灿见桌上摆着只竹篾编成的盛器,盛器里放着白花花的一样物事,看着像大米,但要白得多,也胖得多,不由看向夫人,不解道:“这是...”
封雅雯笑着,竟是捏起一小撮儿,喂到左文灿嘴里,左文灿呜呜地吃着,吃罢点点头,说道:“没想到大米也能这么爆。”
不过也就这样了,左文灿倒没有觉得特别新奇,这年月爆玉米花已经相当普遍,不过是多了一种而已,倘若不知郭东是如何爆出来的,确实不会有特别的感觉。
封雅雯说道:“听人说,这东西来自沈家堡,是一个叫郭东的人用个铁葫芦爆出来的。”
“郭东?”左文灿吃了一惊。
郭东围棋下得好,连魏国公世子都亲自去沈家堡见了郭东,左文灿听人说起过,当时他还不以为然,只道是小公爷年纪小玩性大,只是想到处转一转,左文灿也没有往心里去。
这回,怎么又是这个郭东?
左文灿这才伸手抓了一把爆米花,仔细端详了一番,又吃了,转头吩咐人去叫孟夫子,让他晚饭后来一趟。
吃过晚饭,左文灿去了书房,一边批阅公文,一边等着师爷孟希哲的到来。
这几日的州府两级的公文多是关于洪泽湖贼寇刘二的,要么左文灿已经在着手处理,要么晚上也做不了,只能留待白天处理,倒是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
最后一封是来自淮安府的公函,拆开一看,竟是淮安知府王大人的亲笔书信,好巧不巧,王大人在信中问及郭东其人其事,还提到了那个铁葫芦。
信中还说,沈家堡常年游离于朝廷管治之外,不服教化,罔顾海禁,走私货值,海州知州衙门不宜放任自流,当扶正纠偏,令行禁绝云云。
左文灿放下那信,起身踱起步来,心里暗忖。
沈家堡不服管,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包括前任知州任上,海州这一带,自从倭寇不再作乱,好多年来,基本都处在有海无防的状态,从来也没人关注过。
现在提,可真是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