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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梦魇

“姒嬷嬷,那父王是因为此事才生病的么?”姬胡问道。

说起这个,獳羊姒语气这才轻松了些:“其实,大王也没有什么病,不过就是总是梦魇,不敢独个儿睡觉。所以日日离不开王后,这几天不但每晚都召王后去大殿陪他,白日里也不时宣召。唉!王后宫里还有这一大摊事要料理,还得时时陪伴大王,真是分身无暇呀!”

姬胡走出中宫,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张开五指,让阳光能透过指缝挥洒到自己脸上,好让心底的阵阵寒意得到驱散。齐侯吕不辰死得惨,莒嬴死得冤,还有那两个未能谋面的弟妹,他们都很可怜!可是他又有什么错呢?为什么镐京百姓说“大王都是为了太子------”,就把一切的因由都归结到他身上?

他只觉胸口闷闷的,恨不能大喊几声,可是------不行啊,他姬胡可是大周的太子,不能这么干!他只能郁郁地回到东宫,要是少傅在就好了,至少可以有个人说说话,他想。

番己走进内寝殿时,只见周夷王正把脑袋蒙在锦被里,说什么也不肯露头。床榻前的内侍贾劝说着,脸上是透不出的焦虑与无可奈何。一看见番己便跟见着救命菩萨一般:“王后娘娘,大王他------”

番己摆摆手,意思是都明白了,内侍贾会意,便与季桑一同退了下去。

姬燮这才从锦被里伸出头来,清俊的面庞难掩苍白之色,颔下的胡须因为多日不曾打理如野草般漫长,长长的头发披了满肩,整个人在这幽暗的室中看来形同鬼魅一般。

“阿己,你来了!”他一把揪住番己的手,力气颇大,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捏得番己生疼。

番己不着声色地抽出手掌,拿了把骨梳来替他梳理头发:“大王,莫不是又做噩梦了?”

“是啊,孤又梦见那个大鼎了!吕不辰躺在里头,眼睛瞪得圆圆的,身上的皮肉已变成红色。后来------后来不知怎的,那个大鼎也变得透明了,吕不辰的皮肉也变成透明的,能看见里头的五脏六腑。然后,然后他全身就化了,就一个头飘在上头------啊,”他猛一转头揪住番己的胳膊:“阿己,你说他会不会变成厉鬼来找孤索命啊!”

“大王!”番己轻轻推开他,继续梳头,一下一下地,如轻柔的抚摸,姬燮渐渐觉得心定了些。番己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会的,那个大鼎臣妾已命他们埋入城郊土中。何况自古没有‘以臣凌君’的道理,吕不辰即便要复仇,也不会来找大王您的!”

“那------他会去找谁?”姬燮颤抖着声音问道。

番己收起骨梳,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大王,此事你处理欠妥。纵使齐侯有千般不是,纵使他有谋反之心,您也不应该当着四方诸侯的面当殿活活烹杀。您这般做,虽然会使他们心生畏惧,却难免留下暴虐之名。您虽为大王,可也得当心史官之笔与万民之口哇!”

〵姬燮想开口辩白几句,却什么也说不上来,只好如犯错的孩子般任由番己数落。末了,只小声嘟囔了几句:“舅舅他言之凿凿,不由孤不信啊!”

番己冷笑几声:“纪齐两国矛盾重重,他的话不可全信啊!但凡大王事前与臣妾商议一番,决不至此。依臣妾的主意,只需将齐侯软禁于镐京,再下王诏另立一位齐君掌管东海之滨。只消过个几年,吕不辰之势力定然瓦解,岂不比如今这局面强吗?”

想起被自己梦游冤杀的莒嬴与没缘份的两个未出世的孩子,姬燮也是心痛愧疚,再也不敢辩驳半句。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王,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有用。你首先必须振作起来,不能成日里像个蚕蛹般躲在被褥里。你是周王,总不能一辈子不上朝,不处理国政吧?齐侯已死,你得为齐国善后,抚慰后宫及国人之心啊!”

“阿己,”姬燮怯生生地说:“孤也知道不能一辈子躲在内殿不出来。可是------孤害怕呀,这个大殿------”他神情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下:“这个大殿里好象处处都有吕不辰和莒嬴的影子飘荡,孤好害怕。白天晚上都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