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到后,掌声瞬时止住。
这是司令员要讲话了。
“现在宣布一则主 席的命令。”
司令员极为严肃的说道,目光在礼堂中环视了一圈。
刘振华感到空气顿时就变得凝重起来,这种感觉已经许久未曾有过。以前每逢大战将至,命令一级级传达,各级指战员接受战斗任务时,就会出现这样的凝重。
但现在明明已经太平,就算是个别地区还有不稳定因素也是局部的,为啥司令员会这样严肃?
“以下是原文:‘你们现在可以把战斗的武器保存起来,拿起生产建设的武器。当祖国有时需要召唤你们的时候,我将命令你们重新拿起战斗的武器捍卫祖国。’”
短短两句话,司令员一眨眼的功夫就说完了。
整个礼堂中却是落地听针般的沉默。
沉默之中,一种莫名的气氛正在缓缓充盈着,就像是一个鼓囊囊的气球,正在渐渐膨胀!不同的是,气球里充盈的是空气,而礼堂中充盈的是悄无声息的疾风骤雨。
许多人的身子都开始摇晃,屁股上长了刺儿一般,怎么坐都不舒服……更有甚者,朝一边倒去,眼看就要撞上身旁同志的肩,立马又拉起,猛的扑向另一边。
本来如同一尊尊铜浇铁铸,板板正正的铁血军人,此刻全乱了精神!一阵子摇晃之后,刹那间又僵直了起来。窗外正巧刮过一瞬大风,把窗子吹的“啪”一声关起又弹开。
众人的心情和那风中的窗户一样,从抛举起的空中狠狠地摔在地上,烂的稀碎!
刘振华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僵直主,不能有丝毫的转动。甚至连吞咽唾沫的动作,都担心声响太大!但越是如此,心脏却“咚咚”直跳,要不是他努力压住舌根,就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渐渐恢复了些许直觉,然后极为艰难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李处长。
李处长和他的样子差不了多少,沉默之余,眼神中还带着隐隐的恐惧。
两人这般的表现并不奇怪……礼堂里的众人哪个不是身经百战,敢迎着机枪冲锋的“疯子”?经过了刚才一阵骚动的凌乱之后,现在全都如同冰雕一般僵坐着。
个别脑子快的同志已经弄懂了方才司令员这两句话中的意思,但更多的人却是陷入了茫然。
“这话,什么意思?”
刘振华悄悄地问道。
李处长舔了舔嘴唇,没有回答。
主 席台上的首 长们,除了司令员以外,其他人都是一脸艰难。即便提前知道了主 席的这项命令,但方才从司令员口中向着大家宣读出来时,还是犹如一把把重锤敲在他们的胸膛和脊背上。
和所有人一样,刘振华最终还是把目光重新定格在了司令员脸上,等着他把主 席的命令再说的清楚些,通俗易懂些。
“同志们有什么疑问可以提出来。”
出人意料的是,司令员并没有再解释什么,而是让大家自由提问。
礼堂中腾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之声,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于举手发言。
毕竟是主 席的命令,必须的坚决拥护,可这命令听到耳朵里,心中还是有些刺挠。
“报告!我有问题!”
刘振华的洪亮的嗓音盖过了礼堂中的私语声。
“刘振华,你有什么问题?”
真被司令员点了名,刘振华又紧张的不行。站起来敬了个礼后,低头看看刘处长,想从他那寻些法子来,结果李处长根本不搭理他。
这时候甚至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没办法,刘振华只得自己又力扯了扯嘴角,开口说道:
“主 席让我们放下战斗的武器,拿起生产的武器,这句话我没有明白。”
“对于战士而言,战斗的武器就是刺刀和钢枪!生产的武器就是镰刀和锄头!放下刺刀,拿起镰刀,放下钢枪,拿起锄头,就是这么简单。”
司令员解释道。
司令员之前不细说,是因为他知道总会有人跳出来提问。
礼堂中坐的这些同志,思索问题的方式方法都差不多,只要回答了一个人的问题,其他人也就都能明白,远比自己费口舌说一大通套话理论有用。
“司令员,可我不会用镰刀锄头,只会放枪拼刺刀该怎么办?”
刘振华还是很迷茫。
身为人民解 放 军,那就要一切为人民,这样的觉悟刘振华早就有了。更何况刘振华还是共 产 党员,服从命令和响应党的号召绝对没有二话,从来不打折扣!
但坚定之余,能力有限。
小时候家里穷,没有地种。这么多年都在部队上,和战友们一起吃炊事班的大锅饭,转战各地,就没个安生,更不会种地了。
刘振华自己还好,参加过南泥湾大生产,算是有种地的经验。可想起连队里的有些战友们,估计用镰刀割麦子都不如用刺刀杀敌人顺溜。
“同志们,中国人民解 放 军是有劳动生产传统的,在座的同志有在抗日战争艰苦的岁月中,有的曾经参加南泥湾斩荆披棘的大生,自力更生,最后不也克服了困难,渡过难关?现在全国的主要任务都是要开展劳动生产,咱们更要发扬爱国精神和革 命英雄主义精神。以前这两种精神绽放在战场上,现在就要让它们出现在劳动战线上!”
司令员的回答铿锵有力。
“所以主 席是让我们去当农民一样种地?”
刘振华再度朗声问道。
礼堂中的同志们,目光在刘振华和司令员的脸上来回转换,脖子都拧巴成了一团花。坐在最前排,和主 席台上的首 长们间隔最近的同志都耷拉着肩膀。两条胳膊像是两条死蛇,脊梁骨软的好似面条,全身心都被掏空了……耳中只有那喇叭嗡嗡的声响,一个字都听不见,也听不进去。
偏偏这时,风又从门里灌了进来。
一张带着红头的文件纸,不知从何处被吹来。一会儿贴在墙上,一会儿伏在地面,突然又冲着刘振华的面庞直直的冲去。
刘振华的脑子还在思索着刚才问出口的事情,看到纸飞来,手上的动作慢了几分,抓了把空。
礼堂最北头的小屋门栓老旧,被这穿堂风吹得“嘎吱嘎吱”乱响,最后这张文件纸竟是从忽闪二开的门缝里钻了进去,当即不见。
司令员的眼神变得更加肃穆,毕竟这这问题问到了核心处。
“咱们驻新 疆的中国人民解 放 军在进疆之后,除了剿匪外,也一定程度的开展了劳动生产。尤其是后者,在巩固新 疆和平、保卫人民祖国的边防上至关重要!所以我们必须坚定不移的执行主 席的命令,在天山南北掀起一股生产的热潮——不过有的同志可能会问,咱们这样做,为的是什么呢?”
司令员说到这里拿起了桌子上的糖果和瓜子,高高举着。
“为的是减轻人民和国家负担,增加人民和国家的财富,以此更好的保卫新 疆!我们自己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能通过劳动来创造生活资料?我相信,只要咱们人民战士充满爱国热情,拥有劳动创造一切的信心,就可以把荒漠变为良田,戈壁变为绿洲!”
司令员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完,礼堂中众人都受到了鼓舞。
几个关键性的疑惑都得到了回答,礼堂中的众人已经明白了这命令的意义所在。
就是这庆功会的性质却彻头彻尾的变了。
不少同志都到了快退伍的年纪,以为这次庆功会上能受个嘉奖表彰,然后便风风光光的回老家去,在炕头上抱着媳妇儿生孩子,现在他们却都要留在新 疆继续奋战在生产建设的第一线!
刘振华参加过南泥湾大生产运动,他知道相比于可消灭的敌人,种地生产可是个没头儿的活计。
敌人的数量就那么多,枪法好的,一枪一个。但粮食可得一株一株种,遇上不好的年成,根本就是颗粒无收!
况且他还没想通……当兵的放下了抢,那还叫军人吗?
俗话说拳不离口,曲不离手,叫花子都得每天练几遍鼠来宝的贯口。战士放下了枪,敌人杀不了,恐怕地也种不好,到头来兵不兵,民不民的,算怎么一回事!
想到这里,刘振华恨不得把整个礼堂中的糖果瓜子全都收了,退回那店里,把自己的“老伙计”赎回来。
本以为庆功会是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没想到这一趟军区来的不但卖了自己的马,就连枪也要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