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事班已经按照刘振华的要求做好了晚饭。
这是近来垦区吃的最好的一顿。
“眼下最关键的,是咱们连队已经变成了营极单位。这个消息还没有给战士们说。”
刘振华说道。
“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宣读一下团部的命令不就好了!”
指导员回答道。
刘振华没有回答。
一个连队升个成营级单位,最主要的是兵员补充。
自从刘振华借来了两个起义部队的连队后,沙梁子垦区实际上已经是一个营级的建制,只不过没有换名头罢了。
现在这个营算是实至名归,但紧接着的问题就是下层建制的扩编。
原本一个连队只有三个排。
即便新借来了两个连队,刘振华也把他们全部打散,混编到三个排中。
看一个营按照建制,就有三个连,算下来共有九个排。
这样的话,连级干部有三个空缺,排级干部九个。
“我是这么想的,刚好咱们商量好,一会儿就直接宣布。”
刘振华从衣服里拿出连队的花名册。
其实就是一沓纸片子,用线绳缝了起来。
册子前后都有写字。
从前往后,是连队现有战士的名单,包括排、班级干部。
最后一页往前翻,则是连队里所有牺牲战士的名字。
刘振华喝了酒,手上没有准头,一口气翻到了本子中间。
凑近看了看,发现牺牲的战士的名字已经写了有半本子……最新的一个,是刚刚牺牲不久的三班长。
刘振华在这一页停留了好一会儿,吸溜了下鼻子,才重新翻到了最前面。
“我是这么想的,原先的三个排长,原封不动,直接当连长。”
指导员表示同意。
部队还是连队的时候,他们三人就是排长,现在升了营极,水涨船高。连长成了营长,排长自然就成了连长。
刘振华问指导员要来笔,想要把三名排长名字前面的改成连长。结果这笔拿在他手里就跟个烧火棍子似的,想要往外撇,非要往里别,怎么着都不顺手。
“你来你来!”
指导员笑着重新拿过自己的笔,把“排长”两字全都换成了“连长”。
“其他的呢?新多出来的九个排长你是怎么考虑的?”
刘振华低头喝着闷酒,开始琢磨。
除却班以外,排是最基本的战斗单位。
指战员都知道,在剿灭叛匪等时候,并不是大兵团具有优势,反而是排、连这样的基础建制部队具有反应快、行动荫蔽、穿插迅疾等长处。
所以排长看似管的人不多,实际上却是极为重要的职务。要在现有的人手中选出九名排长,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刘振华一边敲着桌子,一边思考九个排长的空缺问题。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原先九个半的班长升成排长。
但这个办法很快就被刘振华在脑子里否认。
“老刘,你要是这样决定,那些班长可能会产生情绪。”
指导员语重心长的说道。
他的担心很实际。
排长空缺,下面就是班长。一个排三个班,三个班长都有机会。但要是刘振华不同意让班长升成排长,本来就不太符合规矩,更会影响这些班长的思想。
刘振华解释道:
“班长是带头的人。用句我老家的话,一个家里总得有个说话算数的人。遇上说不通的事情,大家有争议,就得这个人最后拍板作决定。以前咱们是连队,虽然也有上下级,但界限不分明。现在咱们盘子更大了,成了一个营。所以以前能在一个班里说话算数的,不一定就能扛起来一个排的事情。”
“刘营长说的没错,基层指战员手底下的战士不多,但却是命令执行的要害所在。要是一个排把上级的命令打了折扣,那反应到每一个战士头上,可就会再放大许多倍。”
干部说道。
“另外,要是谁不服气,也不用你指导员出面,让他直接来找我!”
刘振华大手一挥说道。
指导员听乐了,笑着问道:
“怎么,你要给他们做思想工作?”
刘振华却是一脸严肃,说道:
“我不会做思想工作,但我知道他们为什么闹脾气。不就是为了要官儿?我就直接抬起屁股,让他坐在我的位置当营长。不是觉得自己能耐大吗?那当个排长真是委屈了,直接当营长多好?只要他能当得好,我亲自给团长打报告,把位置让出来,让他来做。要是不敢,那就老老实实待着,以前干啥继续干啥,等老子觉得你行了再说。”
说到这里,刘振华觉得嗓子有点干,喝口酒想润润嗓子,没想到激动的咳嗽了起来。
停了好一阵,才接着说道:
“都是男人,扛了这么多年枪,谁还没有点血性?有时候脑袋一热,就容易干点出格的事情。这时候越顺着毛捋越不行,跟他对着冲反而能让他很快的冷静下来。”
指导员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许久,才张嘴说道:
“他娘的……老子真是快失业了!”
“咋的,不想当教导员了?那你和干部明天一起回团部,看看团长能给你个啥位置。”
刘振华抓乐把瓜子磕了起来。
先前一直没舍得吃,想的晚饭的时候分给女兵们。
没给子弹,瓜子终归是在垦区上算稀罕东西,就当安抚安抚。
但他嗑瓜子有瘾,忍到刚才实在是忍不住了。
指导员也拿起了几个瓜子,不过他不像刘振华那样放在嘴里磕出来,而是用手剥。
“我的意思是你这思想工作做的,一针见血!看似是警告,实际上有开导,有说明,最后还有解决办法。没说的,绝对是思想工作的典范!”
指导员竖起了大拇指。
刘振华被夸得不好意思,笑笑说道:
“其实也不是所有的班长都扛不起来一个排,还是有几个能干的。”
说罢,他在花名册上点出了几个人。
指导员一一圈起,数了数,共有六个。
“其他三个排呢?”
“其他三个排刚好是一个连,把这三个排单独拿出来,先由新连长代管。等日后下面有合适的人选,再提拔。要是没有,从其他连调过来也行。”
刘振华回答道。
“你怎么还点了朱有福,他有什么特殊安排?”
指导员问道。
刘振华回答道:
“据我观察,朱有福最近改变很大。从上次水渠堵漏,他眼睛都不眨的跳进去,再到前几天他给咱们提供剿灭叛匪的情报。说白了,那些缴获的战利品,还有他不少功劳在里头!”
指导员承认刘振华说的不错,但心中还是有所顾忌:
“可他毕竟是以前翻过错误的人。我不是说看不起起义部队的同志啊,我记得朱有福当过几天小官,但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被拿掉了。”
刘振华很是不屑的说道:
“他原本是副连长,因为犯了点错误,一解放就被摘了帽子。不过是实话,那错误也不怪他!当时新 疆的大环境就是那样,谁进来都得脏了身子,哪能都算在他一个人头上?要怪就怪反动势力,是他们把这些人都毒害了。”
刘振华想给朱有福一个机会,对于这种原本思想包袱重的,他觉得但凡进步一点,都比自己和指导员厉害得多!
况且朱有福脑子挺活泛,干活儿也肯吃苦,当个副排长,也算是给新来的起义部队的战士们做个表率,让他们知道刘振华一碗水端的很平,从来没有看不起过他们!
“那个排的排长,就让机枪手干,他给机枪手当个副手,也能互相补充不足。回头我在给机枪手那小子交待几句就行。”
刘振华把剩下的瓜子一包,径直揣在口袋里,然后拿起花名册喝酒瓶子,就抬起了屁股。
“走,吃饭去!这点酒留着给新升官的三个连长,让他们也解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