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卜花忙向朱祁镇道:“五王子初来乍到,不知大明的规矩,开罪大皇帝陛下,大皇帝陛下乃是四海之君,上国君主胸怀宽广,万万莫与五王子计较,还请陛下见谅。
五王子, 你忘记大汗交代了吗?还不快快给大皇帝请罪。”
阿赤花卜看了五王子一眼,五王子还是那张臭脸。
不过好在海布帖木儿恢复了理智,哪怕他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还是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请罪。
气氛稍稍缓解了一些。
朱祁镇气定神闲起来,没有恼意,他把手搭在龙椅上:“嗯……你们真的想要互市?”
阿赤花卜道:“是,敬顺王是有诚意的, 希望与大明重修旧好, 开启互市, 自此,彼此互不侵犯,还请大明大皇帝,能以两国苍生为念,彼此休战,化干戈为玉帛。”
朱祁镇笑了笑:“化干戈为玉帛,你说说,这休战,能休多久?
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五载?”
这话,有些诛心之言了。
所有人都清楚,瓦剌人示弱, 只是一时罢了。
但就是这一时的太平,对满朝的文武,都是足有吸引力的。
其实, 大明不愿大动干戈。
哪怕大明在人力物力财力上远胜瓦剌百倍,可这说句实在话,光脚不怕穿鞋的。
大漠太穷,哪怕瓦剌遭到重创,大明也不可能主动出击,以绝后患。
但瓦剌人的本性,所有人再清楚不过了。
别看瓦剌现在低声下气,但是大伙心知肚明,所谓的修好,能维持几年呢?
等到瓦剌这只饿狼养好的伤,转过头来就会朝大明露出利爪。
朱祁镇并没有给出正面的回答,“既然也先如此有诚意,朕在瓦剌大营之中,也颇受过他的照顾,朕自是愿意修好互市的。”
阿赤花卜面色带上几分喜色。
接着,朱祁镇话音一转:“不过此事,事关重大,如何修好,怎么修好, 互市纳贡,朕还要与臣工们商议, 自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你们就现在京中歇息几日, 过上几日朕会宴请你们。
我大明为上国之邦,远来是客,礼部,不得怠慢了使臣。”
“是”。
金濂答道。
这海布帖木儿见这狗皇帝向后拖着,刚刚强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
就在这档口,阿赤花卜拉了拉他的袖子,使了个眼色。
海布帖木儿哼哼唧唧没有发作,跟着阿赤花卜站在了一旁。
接着朝见的,便是大明之友—伯颜帖木儿。
当看见伯颜的那一刻,海布帖木儿那可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躁动起来了。
他满眼都是刻骨铭心的仇恨,只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剥下这叛徒的皮。
伯颜像是没有看到海布这人一般,恭恭敬敬上前跪拜:“臣,伯颜帖木儿,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与刚刚的冷淡和蔑视不同,朱祁镇现已是满脸的和蔼之色。
“伯颜,大营之别,到现在也有几个月的功夫了吧。”
朱祁镇含笑问道。
“是,臣与陛下,至今已是三月未见,今日能再睹天颜,实乃天赐福分。”
伯颜带着几分激动开口。
“是啊,朕记得在北狩这些日子,多亏有你,朕才安然无恙,才得以平安归来,朕还记得你当初还醉心汉学啊。”
朱祁镇有些感慨说到。
伯颜略带惶恐:“陛下折煞臣了,陛下乃天子,自有上天庇佑,自当平安无恙。
倒是臣,臣当初身患重疾,若不是陛下所救,臣,臣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每想起陛下大恩,又念及臣还随也先逆贼作乱,臣,臣都羞愧难当,悔恨万千,愈发深感陛下圣明仁德。
大明乃礼仪之邦,而臣不过蛮夷也,多亏陛下指引,臣才没有一路错下去。”
“哈哈哈哈哈,朱祁镇畅快一笑,有意无意的看了眼海布帖木儿,“不妨不妨,你虽蛮夷,但是心向我汉家,之前是做过些错事,但我大明向来以德服人,你既以知错,迷途知返,为我大明立下功勋,居功至伟,早就功过相抵,功大于过。”
“既然有功,朕自是要赏的。
传旨,先行赏赐银一千,绢五十匹,至于其他的,待过几日礼部上书再定。”
“臣,伯颜叩谢天恩。”
伯颜连忙跪地磕头谢恩。
看着伯颜这副谄媚模样,海布帖木儿就觉得气不打一出来。
阿赤花卜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伯颜谢恩之后,眼底有过一丝失望,担忧。
果然,一刻的功夫之后,今日的朝会便匆匆结束。
散朝之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传旨的小宦官一路小跑来到伯颜面前:陛下有旨,传伯颜帖木儿文华殿候着。
这番场景,让百官,阿赤花卜一行人尽收眼底。
异臣被单独召见,可在大明可是极其少见的。
陛下这番举动释放的信号,让百官,更是让阿赤花卜一行人嗅到了不同的味道。
“陛下,伯颜到了。”
“传。”
伯颜被人带着往殿里走,身子越过那掀开门帘的太监之时,微微一笑,“有劳公公了!”说着,手上微抖。
那太监只觉得眼睛一花,手里已经被塞了几颗沉甸甸的东西。
这质地,这手感,这太监一碰就知道是什么。
金子……
这个蛮夷,倒是还挺懂规矩的。
太监将金块收到袖中,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真诚,语气也殷勤不少:“大人前面慢走,大人可真是好福气,咱家在这宫里当差这么多年了,还从没见过藩臣能有大人这般的待遇。”
殿中,朱祁镇斜坐在软榻上,前面一方小几上摆着一个白玉瓷碗。
“臣伯颜,叩见吾皇万岁!”
刚迈步进来,伯颜就大礼叩拜。
“嗯?来了”,朱祁镇显得很随意,“起来吧。”
“谢陛下。”
朱祁镇看了眼一旁伺候的金英,金英随之出了殿。
“这又不是在奉天殿,放轻松些,早上用过了吗?”
这是明知故问,哪個官员早朝的时候敢吃敢喝,到时候你还想打个报告出恭不成?
所以啊,一般官员上朝的时候,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多半就是拿着参片放嘴里含含。
伯颜老实的摇摇头。
“嗯,正好,你看看谁来了。”
朱祁镇话音刚落,说曹操曹操就到。
从奉天殿外走进的人正是海别,此时她手上正还捧着个不大的汤锅。
这是自大营之后父女二人第一次相见。
这不过这次,海别没有在像当初那般哭着喊着要和阿布回家。
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激动,倒是一种尴尬窒息的沉默。
海别只是愣了一步,接着又如往常一样。
朱祁镇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招呼着海别将锅放下,“怎么,朕记得伱当初不是又哭又闹,现在见了你爹,连人都不叫。